請讀片斷:杜工部的草房和陶行知的學堂“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這是歷史學家們的共識。這里所說的歷史,實際上是指對于歷史過程的認識和解釋,認識和解釋的主體是當代的人,它的結果自然不能不打上當代的烙印。同理,一切歷史人物其實也是當代人,他們也根據陸續(xù)登臺的當代人的興趣而一次又一次地變換面目,從而取得一再再生的資格。領袖有言:古為今用。此理顛撲不破,萬古長青,過去、現在和將來的祖宗們注定會活得非常之累。更加麻煩的事是當代人的用古之法并不一致,于是一個歷史人物就往往同時具有若干副面目。時興輿論一律的時代,這事還比較好辦,他總算有一副上面批準了的面目,其他都算假冒偽劣;現在又不興了,于是各色各樣的祖宗紛紛出臺,自己跟自己打架,不知誰是真祖宗。就以杜甫這位知名度極高的祖宗來說,他先前當過詩圣,當過人民詩人,當過地主階級的代言人,一個時候一個樣,一個時候也只有一個樣,這都可以理解?,F在新鮮,同時出了兩個杜甫。兩個杜甫都出在知名度也極高的成都杜甫草堂,一個在里,一個在外,一門之隔,一分為二。一分為二的原因,又在于當代人對于同一篇杜詩的不同運用。那首詩的知名度也極高,叫做《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門里的那位,由于草房被風吹走的茅草竟有三重之多,曾經被考為擁有“比瓦房還要講究”的特殊化住宅,因而戴過一陣地主帽子的,后來據懂得草房建筑模式的行家再考證,認為一般窮人的草房也蓋著好幾層茅草,于是得到平反,依然是胸懷“民間疾苦”的“詩中圣哲”,坐在“詩史堂”里夢想“安得廣廈千萬間,盡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門外的這位,住在已經奠基、將要落成的“杜甫花園”里。據新聞媒介介紹,這“杜甫花園”乃是一處高級別墅,占地近600 畝,建筑面積40萬平方米,總投資12億元。花園里面的杜甫自然比草堂里面的那位闊氣無比,不必夢想“廣廈千萬間”,因為它正在成為現實,而且成了他的私產。當年郭沫若批評他的詩句“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時,說“如果那么多的‘廣廈’真正像蘑菇那樣在一夜之間涌現了,詩人豈不早就住進去了,哪會凍死呢?”真是文豪料事如神,言而必中。住進高級別墅里的闊杜甫,無疑是我們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一個象征,無怪乎奠基那天,當 地黨政領導人好大一片都去參加儀式。有趣的是,高級別墅的宣傳廣告依然是那句話:盡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以從唐朝到今天的國情而論,住得起高級別墅的“天下寒士”,除了杜甫以外,可能別無二人。杜甫闊了起來,其顏如果居然極歡,那么其他寒士,想來不會引他為同道,而依然擁戴那位冷冷清清坐在草堂里面的傳統(tǒng)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