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讀來叫人不忍釋卷。章太炎原是主張文學上復古的大將,他紆尊降貴,為革命事業(yè),同意將他的白話文出版在光復會的機關刊物上,但最終也被舍棄在他自己的文集之外。文是不同,理卻依然。著名出版家張靜廬當時初出茅廬,但匠心獨具,編了這部書。現摘錄編者說明全文,只作一些案語綴乎其間:“太炎先生是中國文學界的泰斗,這是誰也知道的,并且誰也樂意承認的。不過他著的書,往往說理太深,又用的是‘老氣橫秋’的文言(案:老氣橫秋原來不妨形容文章的一種頗具氣勢的風格,而此老氣橫秋一詞卻被加了引號,并且是用來形容“文言”這種語言形式的,這在張靜廬實在是含著一種立場問題,即在他這個新文學出版家看來,文言這種東西是老氣了,是秋天一派肅殺的景象了。試想當時1921年,正是新文學運動有聲有勢的時候。),初學的人,看了總覺得不大舒服(案:瞧,張靜廬用的是“不大舒服”,而不是以另外一種方式,比如我輩無能[看見先生一個《訄書》的書名竟不知怎樣念法,覺得自愧無地],所以對著先生的大學問會謙虛低頭。)因此便自然發(fā)生一種要求:就是,怎樣能直接聽他的講?好了!有了!你們的唯一講義,就是這本書。這本書的特色:第一,章先生一生親筆做的白話文,極少,編者煞費苦心,才收集這幾篇;第二,篇數雖少,差不多把求中國學問的門徑,與修生立世之道,網絡無遺,讀之,既曾知識,又可以培養(yǎng)道德;第三,以極淺白的白話,說最精透的學理,可以作白話文的模范。(案:這三個項目,加在章太炎的頭上,實在是編者“別有用心”啊。因為復古家的道理原來可以用這么簡單的文字說個透徹,那還要他那些古物做什么?看,新文學的倡導者的戰(zhàn)斗方法,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了!在一個文言白話爭得正熱鬧的時候,把一個敵對陣營里面的旗幟貼上自家的標簽,既可以以歸謬法借力出力,又把人家諷刺了一把,真是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據說當時引起很大的反響,也難怪了。但把這些都放在一邊,編者有些話說得倒是確實的。這個小書的確講經史子集小學大學講了個遍,可以作為我們的引導,并且也的確以淺顯話道至深理。其中論為什么現今學者讀書無心得,謂其存了兩個“偏心”的話,最叫人覺得透徹。至于要求一個“自心”的勉勵,則更令人溫暖。另外,就中把日本的歐洲的漢學罵個灰頭土臉,在章太炎這樣的大師,自然可以罵得,讀者也無妨痛快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