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日本哲學新思潮自20世紀70年代中期起,日本在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之后,開始向信息化社會過渡,至80年代,尤其是90年代,日本已經在各個方面呈現(xiàn)出信息化社會的特征。和以往比較,哲學、思想和文化領域也相應地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這主要表現(xiàn)在:哲學失去了確定的主流和中心,更加趨于分散化;超越近代,追求感性成為一股新的思潮;哲學研究與社會、文化、人的研究更加緊密地結合在一起,進行著多學科、綜合性研究;突破單純引進西方哲學,開拓了獨自研究的道路;重新挖掘、認識和評價日本乃至東方傳統(tǒng)思想的現(xiàn)代意義等。這里僅舉幾個主要思潮略作評介。(一)新學院派哲學思潮新學院派哲學是80年代在日本興起的利用結構主義和符號學方法宣揚反理性主義、反科學主義的一股新思潮。這股思潮不僅在哲學領域流行,而且在諸如經濟人類學、文化學、藝術學、文學理論等領域也廣為流行,作為一種新的文化現(xiàn)象,其影響較大。新學院派的主要代表有淺田彰、粟本慎一郎和山口昌男等人。淺田彰專事經濟學和社會思想史研究。1983年他的處女作《結構與力》問世后僅半年內部再版17次,銷量達10多萬冊。繼之他又出版了論文集《逃走論》。淺田在其著作中,以巧妙的手法把從西方涌人的新思潮介紹給日本當代青年。他在《結構與力》一書中,大量摘引索緒爾、列維。斯特勞斯、拉康、克里斯托夫、波德萊爾、多爾斯、加塔里等人為主要代表的現(xiàn)代法國結構主義者和文化符號學者的著作片斷,以青年能夠接受的文體、方式和情感剪貼這些資料,制造出知識的假象,給人以新鮮感。在《結構與力》一書中,他提出了自己獨特的世界觀,認為世界是生命的世界,生命是動的開放系統(tǒng),它是依靠信息來控制自身的結構及其內外諸過程的。這樣,按照遺傳信息形成有機體的結構,有機體又以種種形態(tài)構成環(huán)境。從這種世界觀出發(fā),淺田進而闡述了自己的人類學思想。當有機界發(fā)展到一定階段而出現(xiàn)人類之后,人類和自然又是一種什么關系呢?他斷定人類是“發(fā)瘋的生物”。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人類和“生活的自然所編織的有機秩序”發(fā)生“齟齬”。這里所謂“齟齬”,是以符號學的方式來看待自然的有機秩序和人類的生存方式,借以說明自然界的代碼和人類生存的代碼發(fā)生“齟齬”、不相對應的狀態(tài)。淺田的人類學是以不相信人類為其理論前提,他認為人類自身從一開始就是“有缺陷的生物”,“人類的自然是被錯亂了的自然,是不自然”。因此,人類實質上是缺乏理性的、被錯亂了的人類。基于這種人類學,淺田表述了他的現(xiàn)代文明觀?!短幼哒摗芬粫姓故玖怂麑θ祟愃鶆?chuàng)造的現(xiàn)代文明的觀點。他認為現(xiàn)代是“從文明逃走”的時代,提出要把“住的文明”轉換為“逃走的文明”。所謂“住的文明”,就是以家庭為中心的文明,即以一家一戶為單位,積蓄財產,娶妻育子,力求家庭的發(fā)展和幸福。但現(xiàn)在人們開始認識到他們不斷積累的不是“幸?!?,而是“辛苦”,因而想從這種“住的文明”中逃脫出來。淺田認為追求“住的文明”的人們屬“偏狂型”。因此,在從“住的文明”向“逃走的文明”轉變的今天,時代的主人也相應地由“偏狂型”轉向“分裂型”。因此,他勸誘青年們說:“逃跑吧,逃跑,不管在什么地方!”從而道破了《逃走論》一書的主題,而這也就是他所謂的現(xiàn)代文明觀。以經濟人類學自詡的粟本慎一郎同淺田彰一樣,恣意引用法國的結構主義和符號學,倡導經濟學的“革新”,鼓吹經濟學的非理性化和神秘化。他的代表作有《經濟人類學》、《幻想的經濟》、《穿短褲的猴》和《城市在發(fā)瘋》等。粟本所謂的經濟學“革新”,其基本內容是要以原始社會為模式,重新看待“作為生物的人類”,重新建立新的經濟學。他依據(jù)列維·斯特勞斯的文化人類學、波拉尼的經濟人類學和馬賽·莫爾斯的原始社會“饋贈論”等理論,把原始社會經濟制度的各種因素加以引申,用來批判各種經濟學。他認為在原始社會的經濟活動中,不存在類似近代社會的純粹經濟現(xiàn)象,而政治現(xiàn)象也和宗教符咒融合、糾纏在一起,影響著經濟活動。比如在交易上,近代是按等價交換原則來買賣產品,而原始社會從事交易的當事人不單純是買賣關系,還具有完全的人格關系,這是一種以“沉默交易”為代表的特殊交換方式。一般經濟學只是注重于論述商品或商品的生產、流通和分配活動。粟本認為這些都是表面現(xiàn)象,在這日常表面的深處尚存在著非理性的非日常性的部分,亦即“傳統(tǒng)的、習慣的、宗教的”部分。由于原始社會不是商品社會和市場社會,人們能夠清楚地看到這深層的“非理性的”部分,然而,在近代社會,經濟合理性以市場機制的形式掩蓋了整個社會,人們難以看到這深層結構。從而,粟本認為原始社會是比近代社會“更普遍的社會”,“更根本的社會”。這也就是他要以原始社會為模式構筑新的經濟學的理論根據(jù)。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和符號學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流行于法國。這一思潮于70年代很快傳播到日本,80年代盛行,以至于形成以結構主義和符號學為理論支柱的所謂“新學院派”。當然,日本新學院派思想的出現(xiàn),也是有其自身背景的。日本自70年代進入后工業(yè)化社會之后,它的經濟發(fā)展轉入低速增長時期。為適應這種轉變,確保經濟的低速持續(xù)增長,日本進一步推行計算機化、自動化,進而實行以微電子技術為核心的新技術革命,從而加速了向信息化社會的過渡。伴隨社會的變化,人們的價值觀念也改變了,符號化了的信息的價值遠遠大于實物的價值。復制文化、信息文化和符號文化也因之流行。正是在這樣的時代,淺田彰等人利用結構主義和符號學的非理性,并把它擴大應用于社會、經濟和文化領域,宣傳波德萊爾提出的所謂“象征交換理論”,認為現(xiàn)代是消滅以“物”為媒介的符號交換的時代,是符號和象征占統(tǒng)治地位的時代;現(xiàn)代是“模擬”的時代,是消滅經濟學上的價值,使之不能還原為“物”的、缺乏真正價值的、只有“結構作用”的時代。也就是說,他們認為現(xiàn)代是由物過渡到符號、由原型過渡到復制、由工業(yè)化社會過渡到后工業(yè)化社會的時代。另一方面,新技術帶來消費物質的“高性能化”和“多樣化”。商品質量平均化消滅了商品不足的價值,人們不僅注意商品質量,更注意其款式和情感度。這樣就引導一部分青年追求名牌商標和商品文化。新學院派迎合青年人的這種心理,以貌似新穎的理論把青年人吸引到自己周圍。非理性主義思潮的復興得到部分人的支持,可以說反映了當代日本思想狀況的特點。(二)對日本及東方傳統(tǒng)哲學的追尋重新討論和評價日本乃至東方傳統(tǒng)思想所具有的現(xiàn)代意義,是日本當代哲學的又一主要思潮。這一思潮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重新研討日本歷史上一些著名哲學家思想的現(xiàn)代意義,以提高其歷史地位。這里僅以福澤諭吉和西田幾多郎為例,以窺一斑。福澤諭吉1835—1901)是日本近代著名啟蒙思想家之一,被譽為“日本的伏爾泰”。日本思想界自1973年成立福澤諭吉協(xié)會后,福澤研究再度活躍。協(xié)會每年定期舉辦福澤思想研討會,出現(xiàn)以研究論文和新資料為主的《福澤諭吉年鑒》。為重新確定福澤在近代日本思想史上的地位,有些人把福澤思想放在從其形成到福澤晚年的全過程中來追蹤,努力從整體上把握福澤思想結構的特質及其理論變化。他們從每個時期福澤思想的內在因素與當時客觀形勢的關系、與他自身行動的關系上來考察其思想結構的變化,同時也重視其思想與各種傳統(tǒng)工具;在政治哲學上,福澤大力宣傳西方近代資產階級的以“天賦人權說”為核心的社會政治思想,他的“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的平等論,“只有人人獨立,國家才能獨立”的獨立自尊思想和社會契約論的政府理論,對當時日本國民產生了巨大影響;在文明史觀上,福澤認為人類文明是由低級向高級發(fā)展的,而文明的發(fā)展又是相對的、無止境的;所謂文明既包含物質的也包含精神的;技術和工業(yè)的發(fā)展是文明開化的物質基礎。這些思想對于日本建立資產階級文明國家起了促進作用。以福澤思想為代表的明治初期的啟蒙思想,對推動日本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西田幾多郎的哲學是日本近代哲學史上最初的也是最高的獨創(chuàng)性哲學。在追尋傳統(tǒng)哲學的今天,西田哲學自然成為重新評價的首要對象。中村雄二郎指出:“西田哲學包含的諸多問題是極其根本的本質的問題,因此,我們如果以展開的形式加以充分地探討,那么,西田哲學成為人類共同的哲學財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西田哲學的解構》)。顯然,重新評價西田哲學的目的在于把西田哲學納入世界哲學之中,把西田幾多郎納人世界大思想家的行列。中村采取德里達的所謂“解構”的方法,把西田哲學分解,逐一探討其與現(xiàn)代思想的聯(lián)系,然后再把它重新組合起來。這樣,就能從總體上發(fā)現(xiàn)西田哲學與現(xiàn)代思想的深刻關系。竹內良知也認為,西田哲學是日本近代人格意識的哲學反映,經過西田的辛勤奮斗,西方哲學才在日本人的精神生活中扎根。另外,鈴木亨、沼田滋夫也從宗教哲學角度,重新研究西田哲學的內容和意義。西田哲學相當廣泛、深入地影響著日本人的心理,忽視對西田哲學的研究,就是擯棄日本人自我意識的源泉;而且要創(chuàng)造日本的新哲學,也必須從西田哲學出發(fā),這就是當前日本哲學界重新認識西田哲學的意義所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