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斷:一經世思潮:曲折發(fā)展“經世”一詞,首見于道家《莊子·齊物論》:“春秋經世,先王之志,圣人議而不辯?!备鶕摃⑹璧慕忉?,經世是“典漠”、“典浩”、規(guī)則的意思?!逗鬂h書·西羌傳》中說:有人“計日用之權宜,妄經世之遠略”。此處的“經世”,則有“經世致用”一詞中的經世之含義,指出經世者不僅要考慮眼前的“權宜”之計,而且要有深遠的謀略。祁雋藻在1859年為“有心經世者”張穆的《蒙古游牧記》所寫的《序言》中說:“陳古文之書則貴乎實事求是,論今事之書則貴乎經世致用,二者不可得兼,而張子石州《蒙古游牧記》獨能兼之?!薄白x史者得實事求是之資,臨政者收經世之益”。這里將“經世”與“經世致用”并提,二者是指論今事之書,是就政治方面而言的。梁啟超曾在一些論著中反復談及經世和經世致用。他說:“所謂‘經世致用’之一學派,其根本觀念,傳自孔孟,歷代多倡導之,而清代之啟蒙派晚出派,益擴張其范圍。”他既概述了經世致用觀念之沿革,又說明了它的內涵在不斷擴大。事實正是這樣。春秋時期的孔子,就是最早提倡經世致用的學者之一。他在世時,既將經世思想注人儒家經典,又周游列國,企望說服列國之公卿士大夫等上層人士按照《周禮》的模式去經世、救世。戰(zhàn)國中期的孟子,表示要繼承孔子、周公和大禹三位圣人的經世之業(yè)?!睹献印る墓戮湎隆酚涊d:“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波行,放淫辭,以承三圣者?!毙枰f明的是,所謂“內圣外王之道”,雖為道家《莊子·天下》篇中所最先提出,但它更適合表達儒家的經世思想。秦漢之際,儒家學者所作《禮記》一書中的《大學》篇,提出了三個綱要、八個條目,就是宣傳“內圣外王”的思想。三個綱要即:“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懊髅鞯隆笔侵竷仁サ墓Ψ?,即把人們自己內在的明德闡發(fā)出來;“親民”則是外王的事業(yè),即將明德推己及人,達到新民的目的;“止于至善”是說達到至善為止,也就是理想的最終實現與完成。八個條目即: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前五項屬內,是教育人們做內圣的功夫;后三項屬外,是推己及人,成就外王的事業(yè)。內圣外王、三綱八目,可以說是歷代儒者夢寐以求的理想,其終極目標在外王經世。古代經世致用思想的形成與當時的教育是分不開的。從西周開始,官學中開創(chuàng)了“官師合一”、“政教合一”的辦學傳統;春秋中后期興起的私學,也是“學而優(yōu)則仕”,為社會培養(yǎng)參政的人才,即使是不能參政的平民百姓,也要學習政務的管理,心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志,以天下為己任,目的都是為了天下。所以當時還沒有出現“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避世情況②。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不僅儒家主張經世,諸子百家也都主張經世。墨家學派的創(chuàng)始者墨子在《墨子》一書的《尚賢》和《兼愛》篇中把尚賢、兼愛與政事、治亂、貧富聯系起來說:“尚賢”為“百姓之利,而政事之本”;“兼愛”為“天下之治道”,“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欲天下之富,而惡其貧,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兼相愛、交相利”。道家從表面上看,似乎不愿過問政事,實際不然,在《莊子·天下》篇中,不僅主張明發(fā)“內圣外王之道”,而且力圖“周行天下,上說下教”,“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內”,以達到“救民”、“救世”之目的。經世致用思想雖然在上古時期就產生了,而且一直延續(xù)不斷,...本書前言中國在鴉片戰(zhàn)爭之后,開始走出中世紀,向近代社會轉變,從思想文化的角度來說,這種轉變可以追溯到明清之際。在這由舊到新的轉變過渡時期,充滿著舊學與新學的沖突和擅變,而由舊學走向新學,即由固有的以儒學為中心的傳統文化轉變?yōu)樵跁ㄖ形髦畬W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的近代新學,其中介和橋梁則是經世致用。何謂經世致用?學術界眾說紛紜,有的說是學術思想的方法和學風,有的說是一種崇實學風和價值取向,有的說是一種古老的學術傳統,有的說是一種價值觀、人生觀、事業(yè)觀,有的說是入世價值取向和治體或治道以及治術等等。實際上,經世致用是指面對現實,以研究和解決現實問題為中心,運用古今中外之學為當前現實服務,力求實事求是的一種人文精神和學風。它具有時間上的當代性、內容上的實用性、學術上的綜合性、致用上的廣泛性等特點。中華人文精神是在古代形成的,初與天文相對而言?!吨芤住べF卦·象辭》中說:“觀乎天文,以察時變。”天文即指自然,特別是觀察天象的變化,以指導農業(yè)生產。又說:“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比宋募粗肝拿鳎貏e是社會制度的變化,為天下創(chuàng)造人文文化。人文與天文是緊密聯系的,也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演變而不斷發(fā)展和完善的。它的內涵十分豐富,并不斷延伸,經世致用只是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研究經世致用,不僅可以完整地理解中華人文精神,而且可以使其發(fā)揚光大。經世致用源遠流長,但作為一種時代思潮,卻在明清兩朝,并且經歷了一個“之”字形即否定之否定的歷程:它在明末清初興起,在清乾隆、嘉慶時沉寂,又在清嘉慶、道光年間開始復興。經世致用思潮的興起和復興,表現在諸多領域,主要是經學的經世致用、史學的經世致用和經世文編之風。經世致用在傳統舊學與近代新學之間起著中介和橋梁作用,并成為人們追求和實現近代化的內在動力。這是由經世致用的內涵與特點以及中國處在由中世紀走向近代的社會轉型這一根本條件所決定的。由于經世致用的需要,不斷吸收和擴大西方的近代文化,形成了中體西用的文化模式,從而出現了舊瓶裝新酒的中國早期新學。20世紀初,經世致用思想仍在延續(xù)。之后,逐漸低落下去,但傳統的經世致用精神卻繼續(xù)遺存,并得以弘揚。它的入世精神、愛國精神、求實精神、開放精神和革新精神,轉換成近代的人文精神,使其具有時代特色,保持其青春活力,成為我們今天加強物質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思想源泉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