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并不站在田野暗處,膝邊沒有薄霧繚繞,黑夜的寧靜并沒有在頭腦內滴答作響。我坐在汽車里,汽車駛向伯登埠頭;而伯登埠頭是以我所繼承的家族姓氏命名的,是我誕生成長的地方。我們在兩邊一望無際的田野中間行駛,偶爾經過一個小鎮(zhèn)。沿街樹木下一排排的房屋里,燈光早巳熄滅。只有中央大街的電影院入口處還燈火通明。飛蛾嗡嗡地撲向燈光,又沖向地面,落在水泥鋪成的人行道上,有人踩著的話,便會發(fā)出爆裂聲。臺球房門前站著的人會抬起頭來,看見又黑又大的鬼影疾馳過街。有人會向水泥地啐口唾沫,罵一句,“混帳王八蛋,他以為他了不起得很?!彼焐线@么說,心里卻希望自己就坐在黑色大汽車里,汽車大得像靈車,坐墊彈簧松軟得像媽媽的胸脯,車速高達七十五英里,而發(fā)動機的歌聲柔和平穩(wěn)。他希望能坐在黑色汽車里向著黑夜的某個地方駛去。是啊,我正向著一個地方飛速前進。我就要回到伯登埠頭。我們將順著海灣邊新建的林蔭大道來到伯登埠頭。埠頭的空氣帶咸味,雖然攙著一點潮淹區(qū)的幽幽的甜絲絲的魚腥味兒,但仍然十分清新。我們可能會在午夜時分趕到伯登埠頭。鬧市區(qū)三條街上燈火闌珊,萬籟無聲。過了鬧市和市中心的小房子,沿著海灣,在玉蘭樹和橡樹后面,還有房子,白色的墻壁在黑色的樹蔭中一閃一閃時隱時現,白天是綠色的百葉窗,現在受白墻的襯托呈暗黑色。百葉窗后面的房間里,人們躺著睡覺,身上只蓋一條被單。是啊,我在百葉窗后面,從我還要尿床的兒時起,不知度過多少個夜晚。我是在百葉窗后的一間房間里出生的。今天晚上,我母親就沉睡在一排百葉窗里面。她穿著帶褶紋花邊的睡衣。她的臉頰像少女一般光滑細膩,只是嘴邊和眼角稍有細細的皺紋,不過在暗處還不易被人發(fā)現。她的一支光胳臂壓在床單上,涂著指甲油的手瘦削、脆弱、蒼老。長著漂亮的金黃色八字須的西奧多·墨萊爾也睡在這間屋子里,他的呼吸略帶咝咝聲,因他有慢性喉炎。不過,他睡在那里完全合法,我母親嫁給了西奧多·墨萊爾。P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