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一地,為“瀕海小邑,無名山大川之勝”,“且建縣于南宋,宋元以前,未有文人學士故家流風之遺也,士大夫多循謹樸魯,仕宦無登要路者”。嘉定之學大體興起于明朝嘉靖、隆慶年間,當時徐允祿、唐時升、婁堅、程嘉燧、李流芳、嚴衍“諸君敦尚古學”。其后黃淳耀“文章氣節(jié),照映千古”。人清以后,更從這里涌現(xiàn)出張云章、孫致彌、張鵬翀等不少“或湛深經術,或樹幟詞壇”的學士文人。這樣,“以鄉(xiāng)之多善士”,嘉定“邑雖僻小,其名猶著于海內”。應該說,嘉定學人崇尚樸實、講求氣節(jié)的文化傳統(tǒng)對錢大昕多有沾溉和濡染。錢大昕的祖先原本不是嘉定當?shù)厝恕C鞒履觊g,常熟雙鳳里的農民錢錙來到嘉定盛涇的一個姓管的人家,人贅為婿,后因沒有足夠的資費回常熟,便在盛涇定居下來。雖然夫妻二人只有四五畝土地、兩間房子,但日子過得倒也和和美美,其樂融融。錢錙死后亦未歸葬常熟,就在當?shù)芈裨幔菫殄X大昕的始祖。此后錢家子孫繁衍,并以耕起家,通過辛勤勞動和不斷積累而逐漸富裕起來。我們知道,在中國傳統(tǒng)的宗法社會,一個家族人丁眾多時就會分門立戶。這樣,錢家到了錢錙的孫子輩的時候開始分家,分為兩支,一支居于外岡,一支居住在望仙橋。遷居望仙橋的就是錢大昕的高曾祖,名叫錢炳。錢大昕的祖父錢王炯是縣學生,父親錢桂發(fā)是縣學附生,都做過課徒自給的鄉(xiāng)村塾師。錢王炯為人正直,淡泊名利。六十九歲時,趕上朝廷恩詔賜給七十歲以上的老人糧食和布匹,同鄉(xiāng)中有不少人通過虛報自己的年齡來領取賞賜。有人勸錢王炯也這樣做,錢王炯卻態(tài)度嚴肅地聲言:“壽命由天,人可欺,天可欺乎?欺天而罔上,吾不為也?!卞X王炯在教授弟子時還曾引《管子·樞言》“釜鼓滿則人概之,人滿則天概之”,引《淮南子·詮言訓》“唯不求利者為無害,唯不求福者為無禍”,體現(xiàn)了一種無私無欲的境界。錢王炯年過八十仍讀書不輟,并說“一日不讀書便俗”。父親錢桂發(fā)同樣“性耿介,不妄與人交。友朋有過失,規(guī)箴必盡所欲言”。父祖輩的精神品格和生活作風,對后來錢大聽的人生道路、學術歷程產生了潛移默化、刻骨銘心的沾溉和影響。而這種沾溉和影響,在錢大聽自己所寫的飽含深切感情的回憶性文字中,也很容易感受得到,而且其晚年所著《十駕齋養(yǎng)新錄》之“養(yǎng)新”二字,還是來自祖父錢王炯的書齋名。錢大昕在《養(yǎng)新錄自序》中說:“‘芭蕉心盡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隨。愿學新心養(yǎng)新德,長隨新葉起新知?!瘡堊雍瘛对伆沤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