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蘇慕已滿十八歲,聽著父母的話,只覺刺心般地痛。料理過父親的喪事后,便悄悄辦妥了出國讀書的一切手續(xù),獨自去了加拿大。因為簽證在郵局里耽擱了兩天,他去報到的時候,遲到了,只得等下學期才能入校。他已經沒膽兒讓母親再寄錢來,于是四處打黑工,吃盡苦頭,東躲西藏地過了半年。入學后,幾乎成了規(guī)律,每到考試的時候必然出點兒小意外,一直讀了六年,始終不能畢業(yè)。而且,他開始做夢,頻頻在夢中看見同一個女人,白衣,赤足,長發(fā),梳著古裝的髻,有時雙髻,有時單髻,插著鳳釵,金步搖,踏著一種很奇怪的步子,忽進忽退。是背影,纖腰一挪,在飛絮漫天間踽踽獨行,走路似舞蹈,永遠不肯回頭。每次蘇慕夢到她都很想流淚,說不出的感傷。與生俱來的背運使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口J是那凄迷的夢境令他困惑,他很想看清女子的長相,希望她回頭。念了六年的書,便夢了這女孩六年。然后,他接到母親再婚的請柬,繼父姓董,一位離休老教授。蘇慕很替母親能夠開始第二春而高興,到了這時候,他書已經念得厭透,于是干脆效仿留學祖宗方鴻漸,買了張假證書,權充學成歸來,和母親的婚禮共演了一出雙喜臨門。自雙腳踏上西安,那白衣的女子便飛走了,再沒夢見過。蘇慕的運氣卻還是一如既往地衰下去。一個風華正茂的外國留學生,在西安找份工作其實是頗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尤其蘇慕的文憑又經不起推敲,自知萬事俱備獨欠運氣,便也不敢問津高薪優(yōu)職,蹉跎了半年,才靠著繼父的關系在一家小型服裝廠謀了個推銷經理的職位,真也算大才小用了。因為居無定所,他沒機會交到什么朋友,但是和同事的關系相處得也還好。閑時一起打打麻將或者撲克,是辛苦生涯里最簡略的一點清歡。按說一個善賭的人總應該有幾分運氣,然而蘇慕的運氣僅止于他在搓麻的時候和幾把“屁糊”,或者玩“紅桃4”時偶爾“單挑”成功,賭額限于十元錢以內,超過十塊準輸。賭運與技巧無關。 逢節(jié)假日會拎了水果熟食去探訪母親。 蘇太太現(xiàn)在已經是董太太,大概是因為丈夫比自己大了十歲的緣故,改嫁以后,她開始發(fā)福,而且變得羅嗦:“慕啊,快三十的人了,怎么還沒個正經打算?什么剛候帶女朋友來給我看看?你們也好了有一段時間了,有沒有想過結婚啊?”蘇慕搪塞:“媽急什么?等我運氣好轉了,自然會結婚?!彼肫鹉菈糁械陌滓屡?,好久沒有再夢見她,可是仍然很清楚地記得她走路的姿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