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部《中國思想小史》中,他極力地把現(xiàn)代思想與古代思想連接起來,從古代一直敘述到當下。例如在第二十章中,他對剛剛發(fā)生的新文化運動有他相當獨特的評價。當然,他首先還是肯定新文化運動的成績,在他的總結中,新文化運動的成績是多方面的,但是,他從思想史角度提出一個問題,“培植這個新文化運動的種子的人是誰”?他認為不是陳獨秀,也不是胡適,而是章士釗及《甲寅雜志》。乍看上去,這種說法似乎與我們現(xiàn)在的常識相去太遠,那么,為什么他會如此理解?他很坦率地說,這是因為章對新文化“有一貫的主張,而且是理想的主張,而且是用嚴格的理性態(tài)度去鼓吹的。這種態(tài)度確是當時的一付救時良藥。在當時舉國人心沉溺于現(xiàn)實問題的時候,舉國人心悲觀煩悶到無以復加的時候,忽然有人拿新的理想來號召國民,使人豁然憬悟于現(xiàn)實之外尚復別有天地”。但是,盡管當時看起來梁啟超從社會改造人手的影響很大,“五四”運動也跟著梁啟超的思路走,然而,章士釗卻主張從政治人手,看上去似乎很失敗,但是,從思想史的意義上看,應當注意的恰恰是章士釗和《甲寅》給新文化運動預備下的幾個基礎:一是理想的鼓吹;二是邏輯的文章;三是注意文學小說的意義;四是正確的翻譯;五是通信式的討論。而后來《新青年》的作者,恰恰多是《甲寅》的作者。當然,他們打倒孔家店和主張白話的激烈思路,引起了巨大反響,使得人們很容易把新文化運動歸功于他們,但是從思想史的角度要溯源的話,則應當看到章士釗和《甲寅》的位置。這一判斷當然與他的立場有關,他覺得,新文化運動雖然很可愛,但是它的問題是,“內容上是非常幼稚淺薄的,他們的論斷態(tài)度大半毗于武斷”。今天看來,常氏建立這一思想史的書寫脈絡,一是要從歷史上溯源,思想史要追尋真正的來龍去脈,發(fā)現(xiàn)“起于青萍之末”的端倪,一是希望表達他對當下的文化運動的態(tài)度,他覺得,需要的不是破壞式的激進,而是建設性的溫和。在思想的歷史研究中,他帶入了對當下的思索。《中國思想小史》,既顯露了他的思想才華,也暴露了他學術缺陷。這部書,不能算名著,但它卻是20世紀中國思想史研究歷程中薄薄的一頁,就是這一頁中也許包含了很特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