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掛枝兒·歡部二

掛枝兒 作者:馮夢龍


○同心眉兒來,眼兒去,(我和你)一齊看上,(不知)幾百世修下來,(與你)恩愛(這)一場,(便道)更有個妙人兒,(你我也)插他不上,(人看著)你是男我是女,(怎知)我二人合一個心腸,若將我二人上一上天平也,你半斤我八兩,這天平欺頭否,不然二人定為情死。

○專心滿天星當(dāng)不得月兒亮,一群鴉怎比得孤鳳凰,眼前人怎比得(我)冤家模樣。(難說)普天下(是他)頭一個美,(只我)相交中(他)委實(shí)強(qiáng)。(我)身子兒陪著他人也,心兒中(自)把他想。

○做夢我做的夢兒(到也)做得好笑,夢兒中,夢見你(與)別人調(diào),醒來時,依舊(在我)懷中抱,(也是我)心兒里丟不下,(待與你)抱緊了睡一睡著,(只莫要)醒時在我身邊也,夢兒里又去了。

〔夢兒里去了,何妨,只怕醒時不在身邊耳?!?/p>

○感恩感深恩,無報(bào)答,(只得)祈天求地,愿只愿我二人相交得到底,同行同坐不廝離,日里同茶飯,夜間同枕席,死便同死也,(與你)地下同做鬼。〔生則愿同衾,死則愿同穴,李三郎千古情語,余有憶侯慧卿詩三十首,末一章云,詩狂酒癖總休論,病里時時書掩門,最是一生凄絕處鴛鴦冢上欲招魂,亦此意。

第二句系余所改。舊云:愿只愿我二人做一對夫妻,反覺少味?!?/p>

○堅(jiān)心罷了罷了,難道就罷了,死一遭,活一遭,死活(只這)一遭,盡著人(將)我兩個千騰萬倒,做鬼(須做)風(fēng)流鬼,上橋(須上)奈何橋,(奈何橋上若得)和你攜手同行也,(不如)死了到也好。

○分離要分離,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離,除非是東做了西,要分離,除非是官做了吏,你要分時分不得我,我要離時離不得你,就死在黃泉也,做不得分離鬼。〔說得煞落?!?/p>

○問咬肩膀上現(xiàn)咬牙齒印,你實(shí)說那個咬,我也不嗔,拭我逐日間將你(來)盤問,咬的是你肉,疼的是我心,是那一家的冤家也,(咬得你)這般樣的狠。〔無限關(guān)心?!?/p>

○傷病玉人兒,這幾日,身子(有些)不快,我見你容消瘦,好不傷懷,恨不得將你?。ㄒ圃冢┪疑砩虾Γ液Γǖ剑┎淮蚓o,你?。ń涛遥┖秒y捱,已約下診脈(的)醫(yī)人也,(還要請個)僧道來禳解。

○變變一雙繡鞋兒(在你)金蓮上套,變一領(lǐng)汗衫兒(與你)貼肉相交,變一個竹夫人(在你)懷兒里抱,(變一個)主腰兒拘束(著)你,(變一管)玉簫兒(在你)指上調(diào),再變上一塊香茶也,不離你櫻桃小。

○又會變時,你也變,連我也變,你變針,我變線,(與你)到底牽連,再變個減妝兒(與你)朝朝見,你變個盒兒好,我變個鏡兒圓,千百樣變來也,切莫要變了臉。

〔會變時三字甚佳。舊云:一百變,二百變,三百變可厭?!?/p>

○泥人泥人兒,好一似咱兩個,捻一個你,塑一個我,(看)兩下里如何,將他來揉和了重新做,重捻一個你,重塑一個我,我身上有你也,你身上有了我?!泊粟w承旨贈管夫人語,增添數(shù)字,便成絕調(diào),趙云,我泥里有你,你泥里有我,此改身上二字,可謂青出於藍(lán)矣,至如夜坐一篇云,到黃昏,獨(dú)背著銀缸坐,和影兒兩個把更漏消磨,聽譙樓又轉(zhuǎn)三通過,欲眠燈漸滅,影子也拋奴,孤枕的無眠也,凄惶殺了我,純用李易安如夢令詞,便索然不堪再讀?!?/p>

○表記這幾般表記兒送與哥哥作念,紐扣兒牢緊在你心間,玉簪兒見日夜似奴身親伴,戒指兒戒游手,荷包兒謹(jǐn)浪言,著上這雙鞋兒也,少要花街轉(zhuǎn)。

○寄書捎書人出得門兒驟,趕丫鬟喚轉(zhuǎn)來,(我)少分付了話頭,(你)見他時,切莫說(我)因他瘦,現(xiàn)今他不好,說與他又添憂,若問起(我)身軀也,(只說)災(zāi)晦從沒有。

〔那得不瘦?!?/p>

○醉歸俏冤家吃得這般樣的醉,扶進(jìn)來,倒在床,(不分)南北(與)東西,是誰家天殺的哄他吃醉,(我)哥哥的量(又不)十分好,苦苦灌他做甚的,醉壞了我哥哥也,(就是)十個也賠不起。

〔又是杜康罪業(yè)?!?/p>

○又俏冤家夜深歸,吃得爛醉,(似這般)倒著頭和衣睡,何似不歸,枉了奴對孤燈(守了)三更多天氣,仔細(xì)想一想,他醉的時節(jié)稀,(就是)抱了爛醉的冤家也,(強(qiáng)似)獨(dú)睡在孤衾里。

〔唐人有辭云,門外︵兒吠,知是蕭郎至,劃襪下香階,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羅幃,不肯脫羅衣,醉則從他醉,猶勝獨(dú)眠時,此曲意用古而語入今,故自佳。〕○描真碧紗窗下描郎像,描一筆,畫一筆,想著才郎,描不成,畫不就,添惆悵,描只描你風(fēng)流熊,描只描你可意龐,描不出你溫存也,停著筆兒想。

○眼里火賣俏哥,(你)賣盡了千般俏,白汗巾,棕竹扇,香袖兒里籠著,清溜溜押幾句昆山調(diào),誰人不羨你,伶俐更豐標(biāo),是那一個有福的婆娘也,(獨(dú)自)受用得你好。

○又眼覷著俏冤家,不由人欣羨,(若是)考風(fēng)流,考俊雅,定是(個)魁元,待與他致殷勤,(只恨)初相見,人前多靦腆,背後(有沒個)去傳言,萬想千思也,都在(我)心里轉(zhuǎn)。

〔康侯云:那得此有眼的試官,南北場罕見?!?/p>

○又俏冤家,(你)情性兒著人可意,你眉來,我眼去,(為你)費(fèi)盡(了)心機(jī),我二人不到手長吁氣,見了你又靦腆,離了你似癡迷,羞答答無顏也,(教我)這事兒怎么處。

〔又一篇云,看上了妙人兒,不能勾成就,背地里只將那小腳兒勾,眉來眼去情兒厚,待教開開口,人面前又怕羞,假意兒傳杯也,捻捻他的手。〕○金不換想起來你那人,(使我)魂都消盡,看遍了千千萬,(都不如)你那人,你那人美容顏,(又且多)聰俊,(就是)打一個金人(來)換,(也)不換你那人,(就是金人也是)有限的金兒也,(你)那人(有)無限的風(fēng)流景。〔惟甚愛金,故以金不換為尤愛,然則可換者亦多矣,余有慨世篇云,雖有知音,不如名琴,雖有知心,不如黃金,為之三嘆?!?/p>

○久交風(fēng)月中那在乎年紀(jì)少,老成人歷練過手段兒高,著人知趣千般妙,不弄輕浮態(tài),只憑恩愛交,(那)眼里火的相交也,(縱)好殺(也)不到老。

〔何必到老。〕

○咒俏冤家,我別你三冬後。擁衾寒,挨漏永,數(shù)盡更籌,叫著你小名兒低低咒。咒你那薄幸賊,咒你那負(fù)心囚,疼在我心間也,舍不得咒出口。

○又俏冤家,近前來,(與你)罰一個咒,我共你,你共我,切莫(要)便休,得一刻,樂一刻,還愁不勾,(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拚得個做鬼風(fēng)流也,(別的)閑話兒(都)丟開手。

〔又詠蝶云:俏冤家站立在雕欄外,猛抬頭,(見個)粉蝶兒飛過墻來。采牡丹戲芍藥由他愛,撞著蜘蛛網(wǎng),絲纏解不開。斷送了殘生也,方信道花難采。此云做鬼也風(fēng)流,情之相去還矣?!?/p>

○陪笑慣了你,慣了你偏生淘氣;慣了你,慣了你倒把奴欺;慣了你,慣了你(反到)別人家(去)睡。幾番要打你,怎禁你笑臉陪。笑臉兒相迎乖,莫說打你,(就)罵也罵不起。并不曾,并不曾與你淘氣;并不曾,并不曾把你來欺;并不曾,并不曾(到)別人家去睡。(你的)身子兒最要緊,(那)閑氣少尋些。(我若是)果有甚虧心,乖,莫說罵我,(就)打也(是)應(yīng)該的。

〔一對肉麻,襯入莫說打莫說罵句,更覺生姿?!?/p>

○打幾番的要打你,莫當(dāng)是戲,咬咬牙,(我)真?zhèn)€打,不敢欺,才待打,才由我(又)沉吟(了)一會,打輕了你,(你又)不怕我,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罷罷罷,冤家也,不如不打你。

〔此米農(nóng)部仲詔作?!?/p>

○愛(你)嗔我時,瞧著你,(只當(dāng)做)呵呵笑,(你)打我時,受著你,(只當(dāng)做)把情調(diào),(你)罵我時,聽著你,(只當(dāng)把)心肝來叫,(愛你)罵我(的)聲音(兒)好,(愛你)打我(的)手勢(兒)喬,(還愛你)宜喜宜嗔也,嗔我時越覺(得)好。

○阻兩傍晚來,怎不見冤家來到,不掐趣,風(fēng)兒驟,雨兒又飄,霎時間水溢了街和道,倘阻他在中途里,(這般)景況最難熬,早知是這樣的天光也,(不如)不約他來了,約了你,恨不得一步兒行到,又誰知半路上風(fēng)雨相遭,檐兒下躲一回,(又怕你的)心焦躁,拖泥還帶水,跌上十來交,巴得到你的跟前也,(你)緣何又著惱,不為你來遲了,心生焦躁,只因那風(fēng)和雨,使我煎熬,拖泥帶水(我也)都知道,還喜得不打緊,謝天天保佑著,且換下了的衣裳也,(在)焙籠上烘乾了,千金體,為了我,(被)傍人嘲笑,就如今,輸了雨,(你)何必(要)煎熬,總教受苦(也難把你的)恩來報(bào),(況且)晴的日子多,落的日子少,但討得你的真心也,晴也好,落也好。

○喜鵲喜鵲兒不住的喳喳叫,急慌忙開了門往外瞧,甚風(fēng)兒吹得我乖親到,攜手歸房內(nèi),雙雙摟抱著,(你難有)千期萬約(的)書兒也,(不如)喜鵲兒報(bào)得好?!鹪讣耷卧┘遥M(jìn)門來,(我和你)從長計(jì)較,我和你好一場,沒個下梢,到不如嫁了你,終身有靠,聞知你大娘狠,這也是奴命招,只為你的溫存也,愿做你的小。

〔從良一事,變態(tài)多端?;虮痉乔樵?,而弄假成真;或委系志誠,而入門生悔;或霜欺雪妒,迫成少婦堅(jiān)心;或月白風(fēng)清,勾起暮年憨興。故曰:穿破是我衣,亡過是我妻。愿做你的小,亦是套話,然也要他有此套話?!?/p>

○妓館雖則是路頭妻,(也是)前緣宿世,歇一宵,百夜恩,了卻相思,要長情,便和你(說個)山海盟誓,你此后休忘我,我此后(也)不忘你,(再來若曉得你)另搭好個新人也,(我也)另結(jié)識個新人起。

〔或疑此何以入歡部,余笑曰,汝只看文字,不看題目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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