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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翼殺手》小說原著菲利普迪克與今日世界

菲利普K.迪克(1928.12.16~1982.3.2),雖然他生前受到知名科幻作家Stanisaw Lem、Robert A. Heinlein等人的贊賞,但卻很少得到一般人的認同,直到他去世后才漸漸被人們認可。

菲利普·迪克,有的人覺得,與其叫他科幻作家,不如叫他藝術家或者哲學家。在當今這個充滿科幻感和游戲感而又危機重重的世界上,紀念這位大師,是很有意義的。

的確,他寫的跟當時那些更有名、更暢銷的科幻作家的不太相同。二零零五年,美國《時代》周刊評選了一九二三年以來世界最佳百部英文長篇小說,其中就有迪克的《尤比克》。而阿西莫夫、克拉克和海因萊因這西方科幻三巨頭都沒有進入。

 

《銀翼殺手》小說原著菲利普·迪克與今日世界

菲利普·K.迪克(1928.12.16~1982.3.2),雖然他生前受到知名科幻作家Stanis?aw Lem、Robert A. Heinlein、Robert Silverberg等人的贊賞,但卻很少得到一般人的認同,直到他去世后才漸漸被人們認可。

他生于一九二八年,卒于一九八二年,只活了五十四歲。他作品中的許多人物也都是短命的,有的活著活著,莫名其妙就死了。迪克的生命總體上講是失敗的。他有一個雙胞胎的妹妹,但出生后五周就死了。迪克認為是母親照料不周,因此恨他媽。他與家庭的關系不好。他父親在迪克四歲時,也與他媽離了婚,拋家而去。迪克一共結過五次婚,最后都離了。他的作品中總有女人的形象,但往往是背叛者,老婆也是陰謀者。迪克靠安非他命活著,還吸毒,經常陷入神經錯亂中。他有嚴重的焦慮癥,不能與人正常交往。他還患上了妄想癥,認為自己被聯(lián)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監(jiān)視,這也許是他不少作品中反極權主義的來源。他有廣場恐懼癥,在公眾面前吃東西都感到困難。他還患上了抑郁癥,曾嘗試自殺。他在生命的最后十年,沉湎于超自然,著迷于玄學和神學,并一度稱獲得天啟。

他只短暫地上過一年大學,讀哲學,在加州伯克利分校,但很快退學了。他一生大部分時間居住在加利福尼亞。他除了在一家唱片店打過幾年工外,就一直靠寫作謀生,他一輩子拮據,貧困潦倒。

迪克的多產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從一九五二年開始寫作,到一九八二年去世,創(chuàng)作了整整三十年,寫了四十四部長篇小說,一百二十多篇中短篇小說。他這么拼命寫,一個重要原因正是為了要掙稿費養(yǎng)活自己。相比之下,中國科幻作家還算是可以了吧。迪克對他的時代充滿憤怒和懷疑,而那是一個美國經濟和科技騰飛的黃金時代。

在迪克死后,他的書才不停地再版,他被驚呼為這個時代的偉大作家,或科幻作家中的科幻作家,有人用他的名字設立了科幻獎,他的小說頻頻被翻拍成電影,包括《銀翼殺手》《少數派報告》《全面回憶》《異形終結》《艾伯姆斯自由電臺》《命運規(guī)劃局》等總共十部。斯皮爾伯格、吳宇森等人都做過導演。二零零七年,迪克成為首位作品被“美國文庫”系列叢書收錄的科幻作家,屈居第二的是《五號屠場》的作者庫爾特·馮內古特。在中國,有四家出版社翻譯出版過迪克的小說系列,分別是上個世紀末的江蘇教育出版社和漓江出版社,以及最近的譯林出版社和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

 

《銀翼殺手》小說原著菲利普·迪克與今日世界

《少數派報告》改編的電影于2002年上映,由湯姆·克魯斯主演

迪克的小說,留給我?guī)讉€很深的印象。

首先,他不搞科普,也不寫正統(tǒng)的核心科幻。雖然,從科幻的角度看,他的設定很多,涉及了非機械論的新世界觀,包含了相對論、量子論,并與混沌理論、熱力學第二定律、復雜性理論和虛擬現(xiàn)實的混同,智能機器也是他喜歡的主題,他給出的背景包括了整個太陽系,不時出現(xiàn)宇宙飛船、月球基地、火星之旅,但是,這些并不是他的重點。很少見到迪克像中國科幻作家那樣,圍繞一個很硬的科學道理,在進行大段的闡述。他還創(chuàng)造了很多的奇異語言,并作出了各式的發(fā)明,像亡靈館、光相子、反超能技術等,但他對這些“高新科技”的內核,也基本上不加以理論解釋。包括對時間倒流,也沒有任何可靠的說明。他更像是游走在科學與玄學之間。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陰晦而閉塞的、不停地滑向死亡的宇宙。

比如在一九六九年出版的《尤比克》就是這樣。

這個故事預言一九九二年,普通人已能夠隨隨便便登上月球,并且很多人都擁有了超能力,比如心靈感應什么的。有一家美國公司,老板叫做朗西特,和他的半死人妻子一起開了這個公司,招募反超能力的人,為客戶服務,如保護被超能力的人窺探大腦隱私什么的。喬·奇普是其中一員。有天他們接了一個大單,來到月球,未料遭到競爭對手算計,挨了炸彈。隊員們發(fā)現(xiàn)老板死了。奇普等人逃回地球,結果發(fā)現(xiàn)很多東西都在變,包括電話卡不能用了,牛奶變質了,錢也變樣了,本是羅斯福的頭像,變成了老板朗西特的,而死去的朗西特不斷給他們發(fā)來訊息,非常詭異。最后連時間也變了,他們回到了一九三九年,回到了一個很像美國的世界。他們中的人只要脫離隊伍,就一個個消失、死去。最后奇普發(fā)現(xiàn),他自己其實才死了,處于半死人狀態(tài),所有的隊員早死了,而他的老板其實才活著,一直在試圖激活他,與他對話。但故事到最后連老板也不能確定自己是死是活。而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來的,直到最后仍撲朔迷離。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從頭至尾,充滿神秘感,暗黑而冰冷,是徹底的絕望,猶如噩夢,更確切來講,讀者整個就像是行進在一次佛教般的中陰之旅中。

迪克在《尤比克》中發(fā)明了一個科幻設定,也就中文譯作“亡靈館”的東西,死掉的人都凍在里面,但其實只是半死人,訪問者可以用一種基于光相子的技術手段,激發(fā)半死人的思維,讓他們與活人對話,一起討論問題,商量事情,共同經營世界,而每對談一次,那半死人就隨著能量的消耗,向真正的死亡滑去一分。尤比克則是一種防止衰敗的噴霧劑,防止人墮入徹底死亡的萬劫不復。但它究竟是什么,怎么來的,最終仍是神秘。據迪克的前妻講,尤比克其實是上帝的隱喻,全知全能,無所不在。像迪克的許多作品一樣,《尤比克》也是由政治、商業(yè)和物理領域,最后進入了本體論的拷問。這是迪克小說中最為糾結的、也是最精彩和困惑的部分。

在他的另一個小說《死者的話》中,也涉及這樣的一個命題。這個小說也是講亡靈館的。死去的人,有一個“中陰身”,大概有一年時間,可以拿來使用,因此沒有完全死去,他可以被喚醒,躺在棺材中支配世界。有一個大亨叫路易斯的,雖然死了,卻仍要控制自己的企業(yè),甚至操縱自己的代理人去競選總統(tǒng)。這時太空中傳來了路易斯的聲音和形象,他出現(xiàn)在每一臺電視機、收音機、電話里面,被認為是上帝本人。這個非常神秘。人們到處尋找路易斯的尸體,最后把死人也銷毀了,但聲音仍源源不斷傳來。后來發(fā)現(xiàn)可能是有人偽造的。但是,小說結尾,也沒有得出最后的結論。整個小說混亂而神秘,述說著世界的不可知,好像一個巨大的騙局。

其次,迪克小說的情節(jié)往往很緊張,充滿追逐、殺害、戰(zhàn)爭、陰謀,但是并不是丹·布朗或湯姆·克蘭西那樣的小說,而更像是徘徊在夢境之間,最后走向了社會學和哲學的思辯,要回答世界是否是真實的、人類的確切身份究竟是什么等問題。

在《高堡奇人》這部經典的小說中,德意日軸心國贏得了二戰(zhàn),美國被肢解成三部分。東部歸德國治理,中部算作非武裝的自治區(qū),西部到太平洋沿岸由日本管理。而整個世界被德日這兩個超級大國分割,亞洲歸日本管,歐洲和非洲歸德國管。兩個國家既有合作也有矛盾。故事開始時,希特勒已經瘋了,而總理波曼快死,德國內部爆發(fā)了權力之爭。

在小說中,迪克表達了對法西斯主義的厭惡。在他筆下的世界上,到處是秘密警察。納粹是無比邪惡的。血腥和黑暗處處都是?!陡弑て嫒恕纷x來倒有些像是奧威爾的《一九八四》。而普通人的命運是不確定的,是壓抑的。他們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像噩夢一樣。書中的大部分篇幅,就是講這些普通男女的生活。這跟當時的不少美國科幻并不一樣。那些科幻關注的是飛船、星云和外星人。事實上,《高堡奇人》是一個關于人和人的關系的小說,講人們之間的隔閡、猜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別人是誰,都在互相打量,講著曖昧的對話,陷入兩難的困境。即便是占領者,德國人和日本人,也活得很累。這好像是一個存在主義的小說。

 

《銀翼殺手》小說原著菲利普·迪克與今日世界

1962年的小說《高堡奇人》成為今年亞馬遜發(fā)布的13部原創(chuàng)劇的試播劇之一。

好在,在一片黑暗的統(tǒng)治中,出現(xiàn)了《易經》,無奈的像蟲子一般活著的人們,從爻辭和卦辭中尋找答案。這是小說的一個核心所在。它與西方的機械宇宙不一樣,被認為是對抗法西斯主義哲學的東方思想,也是人們尋找救贖的希望。它似乎為不確定的世界帶來了新的確定性。算命,即是給出了某種確定的結論。正是通過《易經》,人們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世界,它與我們的世界是平行的,是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是一個夢想成真的烏托邦,在那兒,德國和日本被同盟國擊敗了。高堡奇人寫下了一本小說《蝗蟲成災》,記載了他根據《易經》推斷出的那個世界的故事。這成了一本禁書,遭德日封殺,但在地下流傳,人人爭讀,甚至德國人和日本人也對它著迷。這是一本書中之書。后來的金·斯坦利·羅賓遜的《蠻荒海岸》也許受了這個的影響。

迪克借《蝗蟲之災》告訴讀者,虛構的才是真實的,而我們天天生活的“現(xiàn)實世界”,是虛假的。然而,仔細看,虛構的也不是真實的,的確,在《蝗蟲成災》中,同盟國勝利了,德意日失敗了,但它并不是我們今天歷史看到的那場二戰(zhàn),很多細節(jié)已經不一樣了。戰(zhàn)后的世界也與現(xiàn)實中的不同,比如那段關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的描寫,很像一九七八年后的中國。蘇聯(lián)被拆分,美國實現(xiàn)了民主,而英國變成了集權國家,邱吉爾獨裁當政到九十多歲,最后英美大戰(zhàn),美國失敗。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真實的呢?沒有答案。這反映了迪克的世界觀,因為在他看來,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因此在這書中,他又讓那些爻辭和卦辭彼此矛盾,《易經》最終給出的,是一幅幅無法確認的多重宇宙圖像。

在這里,迪克把東方古典文化與現(xiàn)代物理學相融,陰和陽的兩個世界,但這個世界之上,是混沌,是無。即便那些細節(jié)也如此,真的文物,假的文物,難以區(qū)分,這同時是在暗示,世界是最終要走向混亂的。這是熵所不能挽回的結局。納粹帝國或美利堅帝國都會是這樣。所以看似能確定地算出未來命運的《易經》又把人引向了更大的命運不確定性。

在《第二代》中,美蘇的血腥戰(zhàn)爭中,美國人發(fā)明了人形的智能機器武器,混雜在真實的士兵之中,誰也不知誰的真實身份是什么,于是引起了不停息的猜測和屠殺,整個戰(zhàn)場就像噩夢一樣,而智能機器之間,最終也進入到了猜測和殺伐之中。

在《倒數第二個真相》中,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機器人重創(chuàng)了地球表面,人類被迫轉移到地下生活,地下因為生活空間狹小而被稱為“蟻箱”。“蟻箱”的領袖詹姆斯去地上執(zhí)行一項秘密任務,在此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真相遠非自己一直聽聞的那樣,他所知道的那套歷史不過是一個假象,是一個謊言。

在《啊,當個布洛貝爾人》中,外星人和人類彼此化身為對方,以間諜身份打入,戰(zhàn)爭結束后,這些保衛(wèi)了各自文明的英雄,成為了地位最低下的人,因為他們每天中只能有一小段時間能變回人形,或變回外星人,因此,不被自己的文明接受,他們只好互相結婚,生下的孩子,要么是黏液一樣的外星人,要么是混血,等到要生出完整的地球人時,已經到了離婚前夕了。最后他們動了手術,完全變成了對方的形態(tài)。這種巨大的悲劇性,讓人想到了現(xiàn)實中的許多情形。

第三,是更具有文學性的小說。他構筑的圖景,是人類文學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在《血錢博士》中,核戰(zhàn)爭摧毀的世界分裂成了成百上千個小社區(qū),核輻射導致世界上產生了新型智慧生物和有特異功能的變異人,在太空中,還有一個宇航員永無休止地繞地球飛行。這一幕怪異卻又無比真實,就是這個現(xiàn)實世界的寫照或暗喻。迪克寫的是人性的最深刻的一面。所以,他的小說更在于人文價值。他的語言短促而充滿自詰,處處透露出對世界和他人的不信任。他的文字黑暗、混亂、恐懼、戰(zhàn)栗、怪誕、荒謬、瘋狂、壓抑、糾結,常常是夢囈般的長篇對話,主角也像是活在別人的夢里,世界隨時會發(fā)生翻轉,還彌布了神秘和錯位,敘事經常不連貫,有著宗教或邪教般的本體論情結,是東西方文化碎片的混雜,貫穿了哲學或準哲學的沉思或抽搐。他的作品往往很難卒讀,也很難理解,更難翻譯。

像《帕莫·艾德里奇的三處圣痕》就是這樣,在整個小說中,現(xiàn)實,幻覺,再難以分開,主人公究竟是外星人的傀儡,還是調查者眼中的幻覺,抑或就是神靈本身的再現(xiàn),這在迪克神經質一般的寫作中,無法得出結論。而三處圣痕原指耶穌被釘上十字架時身上留下的傷痕,后有多位信徒身上莫名出現(xiàn)同樣的傷痕或印記。評論家奧吉斯·巴崔斯如此評論這部小說:“這是一部意義重大、情節(jié)流暢、節(jié)奏控制堪稱美妙的小說,只要讀上一讀,就能擁有無與倫比的燒腦體驗?!薄恫ㄊ款D環(huán)球報》的一則書評則寫道:“閱讀迪克那神秘莫測、不可思議的小說時,讀者不得不自行判斷到底什么是真實,什么是夢幻。”

在當今這個世界,在迪克離開我們三十多年后,他的憂慮似乎越來越跟現(xiàn)實一致。生態(tài)環(huán)境污染,霧霾中看不見人形,科技革命帶來了技術對人的奴役,人們像吸食鴉片一樣沉浸在電子產品和游戲中,宗教在科學昌盛的時代重新成為最大的命題之一,新型的戰(zhàn)爭,包括機器人戰(zhàn)爭和信息戰(zhàn)爭,也包括核擴散以及宗教極端主義之戰(zhàn),都讓人深感恐懼。經濟下行,增長乏力,貧富差距擴大,新的極權統(tǒng)治,“不確定”成了描述世界的關鍵詞。這些都讓我們重新審視人類存在的意義。而這一切正是迪克表述的主題。

 

《銀翼殺手》小說原著菲利普·迪克與今日世界

電影《銀翼殺手》海報

 

《銀翼殺手》小說原著菲利普·迪克與今日世界

即將上映的《銀翼殺手2049》

最后,講講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熱衷把迪克的小說翻拍成電影。這個最終的原因,可能還在于宗教和哲學。比如常常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科幻電影《銀翼殺手》,改編自迪克的《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講述的是機器生命的身份認同問題,要回答究竟什么是人性的問題。還有《全面回憶》,這是一個關于世界的真假、記憶與現(xiàn)實的關系的問題。《少數派報告》,則是預設犯罪的問題,寫到了權力可以干預自由,另外,要解釋究竟是什么決定了事件確實能夠發(fā)生,是思維,還是對思維的否定之否定?所以說,科幻電影,并不都是那種巨大無疆的太空場面,它同時也要反映多樣性的世界,反映我們作為人的局限性,以及黑暗的一面,這還做得遠遠不夠,而并不是太多了。我覺得,根據迪克小說改編的電影,從奇觀上看,展呈的是那種疏離感的異世界;從情感上看,是人和非人的心理糾葛,以及人類關系的破碎顛倒;從哲學上看,涉及了世界是否真實、人類是否是我們感覺到的或平時所認為的這樣一種生物;從宗教上看,是神秘,是不可知,是超越性。這些其實構成了科幻電影的核心命題。一些中國電影制作人不明白這些東西,隨便買了一個科幻故事,就進行改編,設計一些表面上“好玩”“驚險”“震撼”的元素,或者闡釋一個淺顯的科學道理,或者描繪幾幅并沒有太大新意的未來畫面,這樣子就開拍,結果把題材浪費了。迪克告訴我們,真正的科幻不是小兒科,它是人類智力最深刻的思考。(文/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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