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蔽覉远ǖ匕谚C子褪了下來還給憐姐姐。她看著我,很吃驚。
“我有一個銀面具。那也是假的?!蔽腋嬖V她。
憐姐姐點了點頭,“你比我勇敢呢!”真是這樣嗎?憐姐姐這些年不會是靠著這銀鐲子過的?
“有喜歡的人了?”憐姐姐問我。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憐姐姐疼惜地摟著我的肩膀,“忘了他。你還不知道什么叫愛呢!”
這次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憐姐姐嘆了口氣,把我摟得更緊了,“傻姑娘,你要是不是朱巖部的公主該多好??!”
憐姐姐還有一件禮物給我,既然我忘記不了那個羽人。她纖細的手指按在了我的手腕上,那里就多了一個血紅的指印。
“要是大晁皇帝真的很可惡,”她對我說,“你別讓他碰你,否則你們……”憐姐姐沒有說完,我懂她的意思。我忽然覺得非常非常害怕,這就結束了么?但是奇怪的勇氣不知道從那里又冒了出來,我用力點點頭。
憐姐姐呆呆地看著我?!叭飪海f你親爹是個真正的好漢子。”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那么一句,晶瑩的淚水又滑過臉頰。我一共只見到憐姐姐哭過三次,今天就見到兩次。
父親這次讓人跟著我了,他是怕我跑掉吧。我能跑到哪里去?
那兩個侍衛(wèi)聽說我想去那小泥屋,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就是翼無憂那里不方便。”一個侍衛(wèi)吞吞吐吐地對我說。憐姐姐揮揮手讓我去,那兩個侍衛(wèi)也不敢說什么。憐姐姐和我不一樣,她吩咐下去的時候有父親一樣的氣勢,族人都服她。
微風走得好快。它已經(jīng)跑了一個晚上了,現(xiàn)在卻還有力氣。走得那么快做什么?我的心里亂糟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看見那個羽人。就算見到那個羽人又該說什么呢?告訴他我要嫁給大晁皇帝了?他會在乎么?我知道,他待我從來就像待小孩子一樣??墒切『⒆涌梢约藿o大晁皇帝么?
我想起了他床上的那幾個包裹。那情形忽然顯得那么清楚,爐火還沒有全部熄滅,包裹上光線忽明忽暗的,床邊靠著一柄修長的綠色角端弓。我忽然著急了起來,那些包裹都打好了,他怕是不會再呆上一夜呢!要是他走了該怎么是好?
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著,“砰砰”的聲音在凌晨的冰冷的空氣中激蕩,撞得我頭都暈了。
“趕緊去??!”我呵斥著微風。你不是倏馬么?你跑給我看啊!
他在。
太陽才剛冒出個頭,紅彤彤的。我遠遠就看見他的身影嵌在太陽里面。他彎著腰,似乎在地上翻弄著什么。
“哎!”我喊了起來,巨大的幸福排山倒海地征服了我。
他站起身來,有點意外地望著我?!爸祛伖?,那么早。”
今天他的臉上沒有黑灰,就是我戴著面具時候看見的那張臉,又英俊又神氣,只是那眼睛里好像寫著很多很多我讀不懂的東西。對,這一張臉要滄桑一些。
“你,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問出來這樣一句話。
他笑了:“種樹?!?/p>
我們住在草原上,除了草原的邊緣,很少有樹。即使有,也都是很小的灌木??墒怯鹑朔N的樹不一樣。他說那是一種最大最大的樹,可以活上好幾千年,在他的故國,這種年木上可以住上好多好多人家。我癡癡地看著他說話的樣子,我從來沒有看過他講故事時真實的面容,但他就像我想象的一樣。那悠遠的目光,偶然飛揚的神采。他也許經(jīng)過很多,可他講起故事來的時候,還是有一種天真在里面。
“我是來還面具的?!边@句話是自己從嘴里滑出去的。
“啊?”他愣了一下。
“可是我忘了帶那銀面具?!蔽液鋈幌肓似饋?。
“噢?!彼⑽P了揚眉,“沒有關系,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把它藏起來吧!”
“有沒有人的地方嗎?”我問他。
“有沒有人的地方嗎?”他也重復了一遍,那神情就和憐姐姐一樣。他自嘲地笑了一笑,輕聲說:“大概有吧,我想總有的?!?/p>
“我要嫁人了?!蔽也辉倏此?。草原上的日出真美啊,太陽紅得那么鮮明,那么溫和,不知道我還能看見幾次。
我今天說的話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吧?他沒有想過我早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
“是大晁的皇帝派了人來娶我。他們帶來了一面鏡子,那鏡子上只能照出我,還能記下我。他們說鏡子上的人就是大晁的皇后。”
他還是沒有回答。
“我想大概秋選過后,我就該走了,就來見你一面。不過,反正你也要走了,沒有什么區(qū)別對吧?”
他搖了搖頭,“沒有?!?/p>
我和他在清晨的陽光里站了好久,直到那輕飄飄的陽光逐漸變得溫暖,變得熱烈甚至兇悍起來。他給那棵年木澆了好多水,就是門口小水塘里的水。他說那水不僅打鐵好,種樹也好。那年木春天就會發(fā)芽,會長得很快,長得很高。他不是在每個住過的地方都種下年木的。
“你以前在哪里還種過?”我歪著頭問他。“也許我以后可以去看看?!?/p>
他的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澳昴静凰朗遣唤Y果的,我一共只有三顆種子?!彼麛傞_手給我看,布滿老繭的手掌中躺著兩粒晶瑩的紅色果實。我的鼻子忽然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