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夫人臉色慘白,目光卻也只能無力地垂下,她是楚衛(wèi)宮中地位超然的命婦,系出名門,卻在兩個初出兵營的年輕人面前碰壁,幾十年的倨傲和威儀都無從施展。呂歸塵和息轅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對于霜夫人的鄙夷,兩個人心里是一模一樣的。呂歸塵解下騎兵鎧外的米色戰(zhàn)衣,搭在了背后那個女人的肩膀上。女人驚恐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呂歸塵,呂歸塵再次看到她的眼睛,確實是純黑的,和姬野的眼睛一樣的少見。
“謝謝將軍?!迸怂粏〉卣f,她的眼角被抓破了,像是流淚那樣滑下一滴血來。
“你叫什么名字?”呂歸塵問。
“葉瑾?!?/p>
外面的倉庫忽然傳來了沉重的落地聲。呂歸塵和息轅一愣,同時按住了武器,并肩而立。息轅下來之前命令德秋在上面嚴守,沒有命令絕不能放人下來。那么這時候來的,便不是下唐的人。又是連續(xù)的落地聲,似乎是越來越多的人從井壁上的入口跳了下來,當落地的聲音超過了三十次,息轅的臉色微微有些發(fā)白。三十人,是一支小規(guī)模的軍隊了。而在這個地方,在地下數(shù)十尺,來的如果是敵人,他和呂歸塵絕對不可能突破這么多人的包圍。
“大概有五十多個人?!弊詈笠宦暵涠?,息轅低聲道。
“都是披甲的人,落地很沉,還有甲片的聲音?!眳螝w塵道。
火光從內(nèi)庫和外庫之間唯一的門處透了進來,數(shù)十支火把,照得一片通明??墒菦]有人出聲,那些人似乎極快地散開陣形而立,看來訓練有素,而且軍紀森嚴。一個人緩步踏入,火光中他只是一個黑影,看不清模樣。軍士們高舉火把跟了進來。為首的人似乎也驚嘆于內(nèi)庫的空間如此巨大,仰頭看了一眼,贊嘆了一聲:“好!殤陽關(guān)的設(shè)施,果真不同尋常!”
“是費安……”息轅聽出了那個人的聲音。
陳國主帥、也是陳國都城錦潭城的城守費安,此時帶領(lǐng)了五十名橫刀而立的精銳步卒,列陣于他們面前。雖然隔著很遠,呂歸塵和息轅還是忍不住想要退后。對方所列的隊形,完全封鎖了入口,軍士們以方盾遮擋在前方,佩刀插在盾牌間的縫隙里。這是防御森嚴的陣形,透著冷銳的敵意。
“想不到兩個孩子來早了一步?!辟M安冷冷地說道。他緩步前進,刀盾陣一步不落跟隨他的腳步。
息轅和呂歸塵對了一下眼色。息轅閃電般退到小公主的身邊,重劍橫在胸前,用身體把她遮蔽起來。呂歸塵緩緩地拔出影月,反手握著,踏前一步,身體下沉。他緊緊地盯著費安,刀鋒指前,輕輕落在地面上。這是要突進的預備。
費安看了一眼他握刀的姿勢,有些吃驚,停下了腳步。
“下唐息轅、青陽部呂歸塵拜見費將軍?!睂χ帕似?,息轅開口說道,“請問費將軍也是來迎接公主鑾駕的么?”
費安冷笑:“果然是息衍帳下的少年,有膽有為。既然知道我是為什么而來,那便不要想著抵抗,有些話,不用我說。息衍這個面子,我還是留給他?!?/p>
“是說費將軍會代我國保護小舟公主么?”息轅問。他對于費安沒有半點好感,而諸國都在意這位公主的事他也有所耳聞。他清楚當下的形勢,費安亮出了刀鋒,而他只能拖延時間。他心里急轉(zhuǎn),想著外面守衛(wèi)的德秋,德秋手下可以調(diào)動的有一百五十人,可是費安卻能到達這里。那么德秋和他的人只怕已經(jīng)被解除了武裝,如今守在外面的應該是陳國的軍士。
“你回報息衍,小舟公主由我國照顧,我國會派遣最精干的人護送小舟公主去帝都,剩下的不用下唐國來管了。”費安緩緩說道。他并不擔心,這兩個大孩子還不在他的眼里,而他的人手占據(jù)了絕對的優(yōu)勢。
“公主此行不是去帝都,而是去南淮!”息轅喝道。
“這些話,是你一個小小的副將可以多嘴的么?”費安已經(jīng)看出了息轅的軍銜并不高。
呂歸塵打量費安背后的刀盾武士們。這些人分明是訓練有素百里選一的好手,目光冷硬,身形精悍。他們都著黑衣,不配頭盔,額頭上扎著墨綠色的帶子。呂歸塵對于沖破這樣的陣形全無把握,他看著那些武士的佩刀,心里忽地惡寒。從盾牌縫隙里透出的一柄刀上,有尚未凝固的血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