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蝴蝶·夢境(20)

錦瑟 作者:洛塘


臨近下課,走廊上積聚的交談聲、腳步聲就像漲潮似的,從門縫、窗縫、墻縫不斷涌入教室,漸漸淹沒了教授的講課聲。

“算了,算了,今天就到這里吧……”教授無可奈何地揮了揮手。這是一個轉戰(zhàn)的信號,剎那間硝煙四起。屋里的尚未整頓、撤退,屋外的已經(jīng)沖鋒陷陣。

“等會兒沒課了吧?”剛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學生早已選好最佳位子——話音未落,作戰(zhàn)工具已全面鋪開。

“應該沒有了?!贝鹪挼膶W生捧著書包,卻一直沒有機會擠出門去。

在這個什么都要拼搶的年代,占座也是一種才能。我猶豫一陣,決定按兵不動——堆積如山的期末作業(yè),也該逐一動筆了。

急促的落筆聲、散亂的翻頁聲、不經(jīng)意的嘆氣、不自覺的嘟囔——復習迎考的沉重,很快將教室里的空氣凝作一團——抄筆記的,背要點的,趕論文的,前后左右的男生女生,都擺出了分秒必爭的架勢。

提起筆,手指與思緒再次懸浮空中。

近來,漫無目的的搜尋與等待,已經(jīng)變成習慣。

恍惚間,她的身影在門口閃現(xiàn)——挎著書包,抱著厚厚一摞稿紙,還有熟悉的溫婉的面容。

我追了出去。

“這么巧?”她露出扁貝似的牙齒。

“這么巧。”

“隔壁調(diào)課,被‘趕’出來了?!彼龘P了揚手中的稿紙。

“你坐我那兒吧……”我極力表現(xiàn)自然,“我正要走?!?/p>

“這樣啊……謝謝?!?/p>

從文史樓出來,天正陰,似乎滿懷心事,也在期盼一個充滿奇跡的“白色圣誕”。

顏:

寫下名字,換行,空格,就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像你一樣“超然愛外”地注釋經(jīng)典。你喜歡用“你”“我”“他”“她”來遣詞造句——同樣的悲傷甜蜜領悟沉迷,在我,便不能表達得那樣炫目。

現(xiàn)在的幸福是種深深的可以依靠也能給予依靠的感覺,但最而真的情感,你我間的,卻是古老夜航所倚賴的閃亮北斗——你并不在向它駛去,卻一心仰望,情難自禁。

我不討厭美麗的比喻,但如你所言,比喻已經(jīng)太多。我清楚地知道,沒有后悔,沒有結束——屬于我們的這一切,不會是幸?;虿恍业奈覀兛梢噪S心改變的。

我將努力再現(xiàn)綠子父親的實在,不平凡的日子或由此開始。

雷:

臨近考試,憑空冒出了許多勤勉學生,連找個空位自習也變成難事。很久沒去四教,漏風的門窗,固定的桌椅,那里的冬天總是格外冰冷。文史的教室大小不一,桌椅可以自由移動,暖氣也足。

最近常做很長很奇怪的夢,或許是論文、工作以及年末的緣故。

前排的男女,挨得很近,動靜間總有窸窸窣窣外套摩挲的聲音,夜曲似的,隱約而溫情?;蛘?,那就是你深以為是的可以依靠也能給予依靠的幸福。

這么多年,沒有愛情不過是沒有愛情般地活著。

然而,這么多年,再閃亮的星辰也會失色,再倔強的靈魂,也會畏懼取舍之間的消磨。

北風漸起,北方的雪片應該很快落向江南,融在你的腳邊。

遙祝圣誕。

“回來啦?!绷餍潜P腿坐在床上,手里是最新一期的《兵器》,“琳瑯剛來找你?!?/p>

“哦?!?/p>

“她邀你去聽演唱會?!?/p>

枕下壓著All 4 One新年演唱會的門票及宣傳冊。

“I swear by the moon and the stars in the sky……”流星拖著調(diào)子哼了幾句,然后似笑非笑地說話,聽來別有用心,“其實她很不錯……漂亮、開朗……和你門當戶對?!?/p>

前年開始,琳瑯的父親便與我父親在同一個大使館工作,也是從那時起,我認識了這個自信過人、精力過剩的女孩。

“她剛辦完轉系手續(xù)……”流星的表情有些夸張,“據(jù)說考古系好幾年沒招到女生,歡迎儀式上連系主任都親自與她握手……實在不簡單……”

“確實不簡單?!蔽野验T票插入書架,“把父母氣得夠戧?!?/p>

“她說前幾次邀你,你都沒空,這次是你喜歡的歌手,應該有興趣了吧……”琳瑯與流星似乎已經(jīng)無話不談。

“哦?!?/p>

“難得她這么有毅力……”流星把《兵器》丟到我床上,轉身出門,“看完了考慮考慮吧?!?/p>

與所有被寵壞的千金小姐一樣,琳瑯愛玩愛鬧、任性張揚,每次見面都花樣百出,令人傷透腦筋。如果女人是花,她就是朵挺拔艷麗的太陽菊,而在顏,像蓮花?像百合?像玫瑰?還是……就像電影中途忽然停電,思緒中斷,我才發(fā)覺腦里浮現(xiàn)的,已是另一個輪廓。

晚飯時間,不知不覺又踱到文史樓。從門口張望,教室已空了大半,她還在那里。

走廊上,我有些舉棋不定——再見面似乎過于冒失,不見面又滿心流連。或者隨便找個借口?

“啊,你來了?”她走向我,“我還想著要不要幫你留座位……”

“我……我來告訴你不用留了?!边@必定是全世界最蹩腳的借口。

她輕笑了一下:“那就走吧?!?/p>

“你在寫論文?”我努力尋找話題。

“嗯,畢業(yè)論文?!彼难凵窈椭跗鸬谋§F在遠方迷離,“馬上就要離開學校了,做夢似的。”

“你會在北京找工作嗎?”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也許吧?!彼D了頓,“不知道。”

聽說女人的“不知道”對男人極具殺傷力,原來是真的。

“今天好冷,不知晚上會不會下雪。”她穿著米色呢大衣,黑色長靴。

“嗯?!?/p>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stefanvlieger.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