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考試

高考兇猛 作者:樹上男爵


王文革讓我們好好考試,我們聽他的。事實上,上午的語文考試我和杜里京已經(jīng)參加了,不然,我們實在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事,宿舍樓像電影院一樣場場清人。杜里京和我盤算過:如果我們不參加語文考試,閑著也是閑著,反而給魯國慶留了可供指摘的口實;不如我們參加考試,只考一門語文就走人,惡心一下魯國慶。

于是我們就走進了考場,還都考得認認真真,出了考場,杜里京說他能考110分以上,短文閱讀和古文閱讀都不難,似乎以前在哪本資料上見過:“這么順的考試真想多考幾場,讓魯國慶睜開狗眼看看,老子不是省油的燈!”結果呢,中午還真讓王文革給逼回來了,下面的考試真的得繼續(xù)下去。

下午的政治考試由兩個人監(jiān)考,一個是魯國慶,一個是鐘誠老師的妻子李蘭花,她本在實驗室管理器材,但學校監(jiān)考老師不夠,就把她抽調(diào)出來。開考前,杜里京畢恭畢敬地走到李蘭花面前:“李老師,鐘誠老師出院了嗎?現(xiàn)在身體還好嗎?”

“還好,還好,早出院了,現(xiàn)在在武漢呢,我們家二閨女說什么也不讓他再當班主任了,就把他接過去住幾個月休養(yǎng)休養(yǎng)?!?/p>

“唉,我們文一班的同學都挺想念鐘老師呢!”杜里京故意提高了音量。

魯國慶在一邊分揀試卷,他咬著煙頭兒瞟了瞟杜里京,沒說什么話,嘴角掛著令人熟悉的冷笑。

開考了。選擇題還挺容易,大題就有點兒麻煩,好幾個題目我都沒有認真準備過,這段時間天天“抓革命”,忘了“促生產(chǎn)”,其惡果到底反映在考場上,杜里京那邊也在咬筆頭,看樣子他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考場就是我們的教室,但我卻頓覺陌生了許多。抬頭望了望講臺,魯國慶正用挑釁的目光盯著我。我無心和他對視,只好低頭做題。

第三題,簡答題:1、實事求是和解放思想之間的區(qū)別和聯(lián)系是什么?

我的腦子已經(jīng)有點懵了,根本梳理不出清晰的思路。旁邊的同學都在奮筆疾書,筆尖劃過試卷的聲音“沙沙沙沙”的,用一個常見的比喻來說就是“像春蠶在咀嚼桑葉”。我越來越急,越急越想去小便,一感到內(nèi)急就越發(fā)地焦躁不安。干脆,老子破罐子破摔,課本上“實事求是”和“解放思想”的準確定義我都忘了,想到哪兒就寫到哪兒吧,管它什么條理不條理,于是我抓起筆就隨心所欲寫起來:

“‘兩個凡是’不是馬克思主義。實事求是是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基礎和毛澤東思想的根本點,實事求是關鍵在一個‘求’字,而解放思想關鍵在一個‘解放’,這就是它們之間的區(qū)別。當然,二者也是有聯(lián)系的,是辯證統(tǒng)一的,我們不能截然地把二者對立起來,解放思想是實事求是的前提,只有做到解放思想,才能真正地實事求是,離開解放思想講實事求是,即使想求是也求不到的,只有堅持實事求是才能真正地解放思想,要把‘解放思想’和‘頭腦發(fā)熱’區(qū)別開來??傊?,任何把解放思想和實事求是割裂開來的做法,都是形而上學的表現(xiàn)。”

5分的簡答題,寫這么多也差不多了,魯國慶至少得給我打3分吧。我本著“解放思想”和“頭腦發(fā)熱”兩種態(tài)度,繼續(xù)在下一道題上發(fā)揮,反正又不是高考,我從來沒有如此隨意過,開考不到80分鐘,我就把所有的題潦潦草草全做完了。

按照以前老師和學生們的經(jīng)驗,選擇題最好第一印象答題,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要輕易改動,尤其是多選題,一改就錯,越猶豫越拿不準,所以我考試向來都是一氣呵成,這次政治考試也如此,但這么早就完事了,我反而又無聊起來,接下來的時間如何打發(fā)呢?我粗略地檢查了一下,選擇題糾正了一兩道錯誤,大題卻不便改動,我一向喜歡保持卷面的整潔,不能讓改卷的老師看著太亂太扎眼。OK,反正是隨意發(fā)揮,我覺得沒有什么再補充什么了,如果造成畫蛇添足的效果就不爽了。

四周已經(jīng)有人做完,許多同學都停下筆,開往檢查和修改階段。我很佩服有些同學,尤其是女生,她們檢查得很仔細,往往交卷的鈴聲響了還不愿交卷,這種沉著穩(wěn)重的作風正是我所欠缺的,但我總是做不到這一點,杜里京也是。

還是杜里京第一個交卷,我看了看表,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這哥們兒已經(jīng)挺著胸脯走出了考場,我愈發(fā)寂寞和無聊,于是也交了卷子。

“怎么樣,老王?你做得還順吧?”杜里京在廁所里問我。

我笑了:“很差,很他媽的差!肯定不如你,你那么早就交卷兒了!”

“我是不想看見魯國慶那球樣兒!不交卷子坐那兒發(fā)呆嗎?沒勁!”

曹超操也解著皮帶走進廁所:“哈哈,二位大俠,不愧是高手,我在我那個考場可是第一個交卷子的呢!沒想到還是讓你們搶了先!我這壞學生總是比不過你們呀!”

我們相視大笑。除了笑,我一時也找不到什么話說。

出了廁所,我們?nèi)齻€坐在操場上聊天,曹超操開始沉著臉,猛抽香煙:“其實我也想跟著你們?nèi)ズ訓|一高,就怕人家不收我這壞學生!”

“怎么會呢?你真是開玩笑!”杜里京大惑不解。

“你是不知道??!操他大爺,有件事,我告訴你們倆,千萬可別再講出去??!”

“什么事?”我和杜里京都看著咬牙切齒的曹超操。離考試結束還有20分鐘,大多數(shù)學生還沒交卷,操場上只有我們?nèi)齻€人。

“我老爸出事了,被人啃了一口,受了內(nèi)部處分,我在公安局拿工資的事算是到頭兒了,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老爸總不能罩我一輩子??!”

看來反腐敗的風頭還是吹到了曹家。曹超操雙手捂臉,恨不得把腦袋別到襠部。

“考不上大學能有什么出路呢?沒文憑打工也不好打?。】上页煽兲?,我真后悔當初沒有好好努力!”曹超操伸開雙臂摟住了杜里京和我的肩膀,“咱們班有個女生,是誰我就不說了,得替人家保密,這閨女家里挺苦的,她爹給她找了個婆家,可能有點錢吧,比她大十歲,她死活不同意,發(fā)誓要考上大學,離開那窮村子。這種精神值得我學習呀!今后哥們兒跟著你們二位好好學習,你們都是北大清華的料兒,可得幫幫我呀,我知道我基礎差,今年走不了,還有明年,人生能有幾回搏呢?對吧?從現(xiàn)在起努力晚不晚?”

“不晚!”“不晚!”我和杜里京也表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膝蓋。

曹超操從懷里掏出一本小書,是什么學習術:“這本書看上去也有幾分道理,廣告上說許多學生練了什么學習術成績提高多少多少,我就買了一本。”

我接過這本書翻了翻,杜里京看了之后說:“廣告說得好,回頭我們都買一本,反正也沒什么壞處?!?/p>

曹超操又說:“我們也不能偏信廣告,許多廣告就他媽會胡說八道,我老爸要給我買什么‘康得清腦助學器’,說用一年就能考上大學,我說還是算了,花這錢還不如給我買身西裝呢!我又不聾又不傻,真正想學習,用不著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老爸說了,只要我肯用功,他一定大力支持。我這樣想,今年走不走沒關系,只要好好學習,高考時考三百多分還是沒問題的吧,明年再復讀一年,再長一百多分,就差不多可以走個大專了,我可以讀自費嘛!我二叔在北京工作,花錢找路子幫我買個北京市的戶口,郊區(qū)農(nóng)村的也管用,到時候就好辦了!我就能上北京的大學啦!”曹超操語調(diào)又堅定起來。

“靠,NB!”杜里京說,“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想叫我新疆的二叔幫我搞個新疆的戶口呢!哈哈!”

“NB,你們都NB!我咋就沒有二叔呢?”我萬分感慨。

還有件事,我突然想了起來,于是悄悄地告訴曹超操。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那娘們兒早就名花有主了,媽的!她男朋友他爹是沙河市委的一個干部,挺NB的,媽的!”曹超操又點上一根煙,“都這時候了,還泡什么妞兒呢?將來還愁沒有女人嗎?媽的!好好干,將來咱們都考到北京去,去北京泡妞兒,人總得有點兒理想吧!”

“說得好,就按老哥你說的辦!”“就按老哥你說的辦!”我們又鬼笑起來。

一聲尖厲的哨響,考場里開始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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