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當所有的工作進入正軌的時候，事實上也很難說清是具體的哪天，羅安才開始真正呼吸到所謂那個年齡階段的收獲的空氣。

他終于有了一張干凈、有效的履歷。有了自己的辦公室、各種報銷額度和優(yōu)質(zhì)福利。每日按時攝取定量的維生素，開始對疾病和股市產(chǎn)生日常的憂慮。他擁有了穩(wěn)定的不動產(chǎn)，頓時被身邊女人們模糊了其他志趣，仿佛在驟然間變得無可挑剔。他多少有些孤獨，午夜夢回時，回想起曾經(jīng)那些相與甚好的手足，間中還參雜著對于青春期的零星回憶，不免心下悵惘。

但風雅這個詞，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了。

青春期對于羅安這樣的人來說，無疑只是一段剔牙埋單前輕盈的談資，只消用來闡明不動心性的虛偽情懷?；蛟S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曾經(jīng)之于他人，會是怎樣的影響?？赡芩嗌僦酪恍┑?，但他并不愿直面。因為如今的他，早已不愿意深陷在任何復雜的情感關系中。

他早年也曾發(fā)狠發(fā)力地去愛，卻終于發(fā)現(xiàn)愛這件事，實在與蠻力的大小沒有多大的關聯(lián)。他越來越了解女人，知道她們的喜好，鑒賞她們的可愛，卻無法再以心以血去交換莫解的未來。在他看來，這已經(jīng)全無必要。

于是，以林瑋質(zhì)為分野，他開始嘗試著過起了一種極其規(guī)律的情感生活，這甚至極契合他被動與漠然的性情。他與任何一任女友都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她們甚至都愿意找他抱怨自己不如人意的戀愛和婚姻生活，深入微小的、不便啟齒的細節(jié)，還伴以時斷時續(xù)的哭泣聲。他是她們最好的朋友，溫柔耐心，善解人意。而想要與前女友們相與融洽，對如今的羅安來說，也不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

他不愛她們。這是問題的關鍵。或者說，他喜歡她們每一個人，因為她們是那么的不同，又多少有著可愛之處。但是這種喜歡，實在不成氣候。好在或早或晚，她們都是要嫁人的。而他不過是在她們結婚之前，再溫暖禮貌地陪伴她們一程。這樣的機會也不會變得更多，因為他已不再需要任何一任新的女友。他年輕的太太溫良恭順、傾慕他的才華、也不深究他的過去，這是她的特別之處。因而羅安愛她。

雖然他至今都說不清什么是愛，但他曾經(jīng)愛過她們每一個人。

而結婚對于羅安來說，其實不過是一念之間的沖動。

“就是早晨醒來，看見她，突然覺得她長得可真像我太太。”

此刻的羅安，方才與妻子結束在韓國濟州島的年假。他們閃婚一年有余。再沒有人夸他們趕時髦。就像平凡的夫妻一樣，他們偶爾會約去爬山、滑沙，多是一些體力運動。結婚以后，他們便將咖啡館、電影院與音樂廳等公共設施徹底搬回了家。

只在一些特殊的時刻，例如做作的影視片段或意味深長的流行曲會令羅安突然間想起些什么。

說起來當年他還曾與藍妮痛定思痛地放棄了發(fā)展彼此情感的機會……想來幾乎就是一個甜蜜的笑話，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不過，藍妮大約已經(jīng)不記得了吧。那曾是一場最食之無味的燒烤。如今的藍妮再也不可能坐在那種地方了。再也不可能經(jīng)歷那個夾雜著廉價酒氣和燒烤味的夜晚，還要絕望地倚靠著一個好朋友的窮酸男友，耳畔縈繞做作的西洋情歌，滿臉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