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拉我去做少兒英語培訓，我拒絕了。我實在無法殫精竭慮歇斯底里地和一幫流著鼻涕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孩廝混在一起。我媽看見一則廣告，一所中學在招英語代課老師，按課時付酬，每課時十塊大洋。我聽了直搖頭。想當初，我哭著喊著想去教書，那幫王八孵化物卻不讓我去?，F(xiàn)在去瞎教什么？何況，當年我“稀飯”學院的同學們都混上中學一級二級教師了，難道去做個工資只有他們?nèi)种弧]編制的代課教師同事嗎？我還要臉嗎？

我也不想再去做什么街頭竄竄，擺個地攤什么的，錢掙不了幾個，把人弄得灰頭土臉氣急敗壞的；如果遇到發(fā)了情的城管或喝醉了酒的大蓋帽，沒準小命都難保。我曾親眼看見這些家伙像“動物世界”里的猛獸攻擊食草動物一樣攻擊在街上擺攤的，連老弱女人都不放過。像我這樣的倒霉蛋，放在體面人的眼里，純屬TMD爛命一條，再不敝帚自珍一把，也就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一堆不恥于大好形勢的狗屎堆了。

父母長住醫(yī)院，我一人賦閑在家。白天我去股市上晃一圈，套得一塌糊涂，估計幾年是出不來了，索性不理它?；丶液罂纯措娨暟?，千篇一律的新聞和假模假式的電視劇讓我忍無可忍退避三舍；看看盜版美國大片吧，那種遠離下崗職工生活的玩意兒很快讓我厭煩了。其余時間，除了三天兩頭去醫(yī)院看看，在醫(yī)院、單位和社保局為老爸的醫(yī)藥費問題和他們死磨硬纏，就無事可做了。

我常常失眠，實在不知道該干啥。我想起幾年前從深圳鎩羽而歸后極度空虛時寫的那本書，一陣翻箱倒柜，那稿子居然還在！我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覺得這小子還有點意思。

一年前北京有個作品研討會，一個叫什么“追魂”的文化公司發(fā)起的。我都不知道他們怎么獲得了我的地址，給我發(fā)了個邀請函。我一看，除了交通食宿自理，會務費倒便宜，四百九十九塊，還可以見到中國文學界一群“大尾巴狼”。我一直想去北京旅游，在京的大學同學楊星辰和李皓也邀請我去。于是帶著書稿進京，半是旅游半是開會。兩周時間，結(jié)識了一大幫五湖四海形跡可疑的文學老中青。研討會上，一群“大尾巴狼”們吹得我如墜云霧。這部尚未出版的粗糙作品被冠以“解構(gòu)性寫實”、“后現(xiàn)代”、“黑色幽默”、“囚徒困境”等嚇人名詞，把我說成一個若經(jīng)他們調(diào)教必將冉冉升起的文學新星，還假模假式地和我簽了出版代理合同，一直沒下文，稿件也就扔進了墻角書架?，F(xiàn)在，是修改它的時候了，至少我還有些事情可做。

吃飯問題很好解決，我姐新開了個小餐館，我天天蹭上兩頓，風雨無阻。其余時間，我陷入了文字的汪洋大海。

此后一段時間，我還找過雪兒一次，家里聚餐，需要她出場，她沒收費。她也來找過我兩次，我依然不冷不熱地接待了她，她兩次夜不歸宿，波瀾不驚。她忽悠我和她合開茶樓，還想“轉(zhuǎn)正”，我都拒絕了。她幾次約我出去玩，我都推掉了。我們家里對她意見不太統(tǒng)一，我父母覺得還行，說她白白凈凈，又挺機靈；我姐和弟覺得我可以找更好的，按他們的說法，雪兒有些咋咋呼呼。

兩月后，將全書大幅修改一遍，感覺好多了。把這手寫的稿子拿到了一個打印室，幾天來就守在那里校對。為了不至于稿件在某一家出版社墻角發(fā)霉，決定自印二十本，同時寄出去。老板在計算器上亂按一陣，開出了一千四的價格。

“七十元一冊，比正式出版至少貴三倍，你拿我當豬頭?。俊蔽覛鈺灹?。

“你在雜志社干過你知道啊，這個成本主要在排版出片，多印幾本沒多大關(guān)系，一點紙錢而已。你如果印一千冊，每冊三十元沒問題。”老板寸步不讓，說得也合情合理。

我看那打字的小妹哈欠連天，趴在桌子上揉起眼睛來，于是減價二百。老板的臉皺成一團，TMD就跟剛做了包皮手術(shù)似的，一陣痛定思痛，終于遇見我倒了八輩子霉似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