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不盡是外國人,因為媽媽的故鄉(xiāng)就在京都,我可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準確一點應該說,我可從來沒有跟媽媽到過什么地方。小學開始我已搬到寄宿學校,她偶爾來接我陪她逛街吃飯,數爸爸的不是,又透露新情人待她不好,紅著眼睛狂抽煙告訴我日后不要信男人。然后自顧自地低泣,講日文,語無倫次,叫了很多酒。我很討厭那個時候的她,不等她喝醉我便私自離開獨自返宿舍,大概她醉醒后也忘了曾經見過我。她是個擅于糟蹋自己和身邊人的野人。因為她,我自小對日本沒好感,長大后卻鬼搞地偏愛日本文學和電影。真是孽。
總之,她死后給我留下她所有的財產,承繼人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最初幾年點名由我舅父替我看管,待去年4月我18歲成年后便正式成為遺產的合法承繼人了。領遺產時我連到底有多少錢也沒有記著,只知是個很多位的數字。夠了,我不是喜歡亂花錢的女生,卻倒不介意有個只給女兒遺產的母親,也絕對沒有感恩的必要。
返回房間已經是晚上10點了,日本比香港快一小時。我換了衣服,洗過澡后,再打電話到柜臺叮囑他們明早9點morning call,然后從輕便的行李袋里掏出小黑煙頭,就是不舍得丟了它,每次掏出來就為靠在鼻前深深嗅一下那死亡的特有味道。還有380。飯店房間不宜吹樂器打擾附近的住客,但還是忍不住把嘴放在管口上,閉上眼睛,輕輕跟它口交。很喜歡這親昵的動作,三萬分喜歡??桃鉀]碰它幾天,看我質疑它的能量強,還是它的誘惑強。結果,反叛的意識像性欲一樣不時出現要阻止我再去碰它,可體內另一股奇妙的意識卻像涂死亡香水男人飄過來的姿勢一樣,非常吸引我。
不知不覺又沉睡過去了。
第二天,沒帶夠衣服,有點冷,我把自己裹在羽絨大衣內,還是感到赤寒。鼻已有點僵了。車站就在飯店樓下,真方便得沒話說。不少游客已經排隊在站前等公車到景點觀光。我找到C6站,聽到旁邊馬路響著行人開步指示的音樂,是帶點陰沉、沒有和弦的單音,一聽上去就知道是日本老歌謠,幾下不足10秒的單音重復到轉燈號為止,在冷風中護送路人寂寞的步伐,不知為何,聽上去有點心痛。日本果然是個超級細心的民族,能抓緊最打動人心的觀感和情緒,叫你迷進她的懷抱去。
我在冷風中站了一分鐘,出現的是一個高個子,起碼185,樣子像有點外國人面相的日本男人,頭發(fā)很短,只穿了薄薄的西服,年紀大概30多吧。他木無表情,像確認身份的海關員一樣上下打量了我,聲音非常沉實和堅定地說:
“沒帶夠衣服嗎?看你的鼻快凍僵了。”奇怪的是,這么冷的天氣,他說話時居然沒有噴出白霧氣,直覺告訴我他是冷血動物,或者根本是個死人。想到這里竟有點心寒。我正要開口問他是誰,他已開步了,示意我跟隨他。他的腿很長,走一步等于我3步。我沒好氣只好急急跟在他后面,他在轉彎處停下來。那是一部黑色的Land Rover,他打開車門示意我上車,不等我走過去他已自顧自坐進去準備開車。天,我告訴自己只好習慣,反正已來了,只好順應游戲規(guī)則走到謎底???!車內竟沒有暖氣,我忍不住問他:
“能開暖氣嗎?我快凍僵了?!?/p>
“你應該多帶衣服。這是日本的冬天。”他果然是冷血的,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