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配料室是特制的，一個由玻璃和不銹鋼組成的大房子。據(jù)說密封性能相當(dāng)高，能達到美國宇航局的標(biāo)準(zhǔn)。

鎖是指紋鎖，最新高科產(chǎn)品，老頭的五根手指就是鑰匙。

平時，老頭不許任何人進配料室，包括他的兒女。所需要的原料通過輸送帶傳進來，等他配好之后，通過一條管子送到車間，然后工人們再配果汁等輔液后，包裝出廠。

這個配方的確神奇，平均每公升濃汁配輔液后，能加工20噸成品飲料，罐裝后就是兩千瓶。

配料室的鎖沒什么用，盡管它是指紋的。鎖這玩意生來就是給人開的。鑰匙千變?nèi)f化，其實芯兒都差不多。

這就像人生，千人有千面，但有一個東西不會變：人是感情動物。它就是一把鎖，只要掌握好技巧，咔嗒，什么疙瘩都能解開。

多前年的那個晚上，我邊開鎖邊嘮叨。豆子在旁邊支著耳朵，佩服得什么似的：“你真高深，可就是有點聽不懂。”

我說：“這就像男人和女人……”

豆子搶著道：“男人是鎖女人的鑰匙?！?/p>

我知道倆人說岔了，就沒再搭理她。

進了配料室，我從攜帶的工具箱里摸出手電筒，尋找方便藏身又便于拍攝的地方。里面除了大大小小的罐子之外，就是支架；大的罐子有一人多高，小的比試管還小，根本就藏不住人。最后，我們選定了頭頂上那層隔熱用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石膏做的，禁不住人；幸好來之前作好了準(zhǔn)備，帶著尼龍繩，于是就把它拴在腰帶上，吊在天花板和屋頂?shù)目障独铩?/p>

在扎尼龍繩的時候，豆子突然道：“我想把你打開?！?/p>

這話要是擱以前聽到，我肯定不會放過豆子；那會兒我一心墮落，沒有人性?？墒牵F(xiàn)在晚了，我已恢復(fù)本性，心底純潔著呢。

豆子以為我沒聽懂，又說：“你是鎖，我是鑰匙?！?/p>

我笑著道：“你是貓，一只撓人的貓。”

“不?！倍棺诱f：“我是海豚，聽話的海豚?！?/p>

“海豚是海里的貓?！?/p>

“那，你是海。”

正鬧著，八點鐘到了。八點鐘，老頭準(zhǔn)時進來配料。

對于這位老人家，我曾瞻仰過他的風(fēng)采。那是在踩點的時候，當(dāng)時他身穿一件法式白色休閑裝，卡著腰，站在工廠綠化帶旁邊訓(xùn)斥一名園藝工人。

配料室的燈開了。透過天花板上的針眼，燈光落滿我們?nèi)?，斑斑點點，猶如兩只光刺猬。

豆子朝我拋個媚眼，將針孔式攝像機對準(zhǔn)來人。

咦――，我和豆子同時驚叫一聲，來的怎么是個女人呢？那女人高大魁梧，只穿一條花內(nèi)褲，口里含糊地唱著：“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p>

由于是俯角，我們只能看到一頭濃密卷曲的披肩長發(fā)，以及臀部扭擺的動作。

不是女人！豆子指指自己的胸部，又指指唱歌的那人。

媽的，上面缺兩個重要標(biāo)志。原來……原來這香港老頭是“二尾子”。

老頭心情特好，從他走路擺動的幅度就能瞧出來，幾乎一路在舞蹈。

他舞蹈著抄起一只水瓢；

他舞蹈著從配料池里將白的、紅的、黃的粉末混進一只大桶里；

他舞蹈著鉆到桶中，打開蒸餾水閥門；

他舞蹈著在桶里和著拍子又蹦又跳，一會兒旋轉(zhuǎn)，一會兒作陶醉狀，口里有節(jié)奏地發(fā)出“呦兒呦兒”的叫聲。

大約折騰了20分鐘左右，他又跳到另外的桶里，重復(fù)剛才的動作。最后將一桶桶原料倒進一臺球形機器中。

隨著機器的轟鳴，他像一只巨大的十字架，橫倒在地，狂笑不止。

在天花板上面，我和豆子面面相覷，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人，敢情大家喝的都是他的洗澡水。

想到這兒，我的胃部一陣痙攣，口里涌出一股酸臭味。

豆子一蕩繩索，湊到我耳邊道：“整整他?！蔽尹c點頭。

她從背上的牛仔包中抓出幾條塑料小蛇，揭開天花板一扔。一、二、三，我們剛數(shù)到三下，底下就響起一陣殺豬般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