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曉得還有什么東西,是她能確定、能把握的。
她只是被動地接受父母的這種方式,小時候一味地粉飾太平,突然有一天所有的偽裝都破碎下來,而她只能接受,沒有選擇。
如果她能選擇呢,她能選擇什么,她能選擇讓父母從一開始便對她坦白嗎?她忽然又覺得這樣的事實似乎真的更可怕——我能選擇什么?
現(xiàn)在她有點佩服席思永了,愛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他的理論是:“鬧得轟轟烈烈的,天下皆知,結(jié)果呢?萬一沒落個好下場,誰見到你都來感嘆一下,哎呀你和誰誰誰怎么就沒成呢,真可惜。寒不寒磣?。俊?/p>
一抬頭又觸到席思永那漫不經(jīng)心略帶奚嘲的目光,他對人總是顏色淡淡,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獨獨對她格外刻薄。然而這刻薄倒顯得他們的交情格外與眾不同,他不會為哄她高興而瞞她什么,也知道她不會因這種看似刻薄的話生氣。她想到這一點竟難得的心安,至少還有友誼,是她能確定的。
席思永歪在桌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笑,漫不經(jīng)心地喝兩口小酒,又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絮叨:“我初中畢業(yè)后,同學(xué)聚會有人說去讀了職高,廚師專業(yè),我覺得很好玩,就跟著他去上課。上了幾堂課覺得蠻有意思的,我就跟我爸說,我不想讀書了,我想去做廚師?!?/p>
成冰大跌眼鏡:“你想做廚師?被你爸揍了吧?”
席思永搖搖頭:“沒,我高一暑假那兩個月,我爸請了個大廚,帶我去學(xué)藝,說我要是受得了這兩個月,他就不攔著我。”
“結(jié)果?”
席思永訕笑兩聲:“雕了倆月的蘿卜,每天都是雕蘿卜,雕花啊雕鳥啊拼盤啊……搞得到現(xiàn)在我看見蘿卜都還想吐!”
難怪這廝吃酸辣米線從來不加蘿卜丁,成冰想象著席思永雕了兩個月蘿卜后的頹樣,忍不住大笑起來。席思永也跟著笑:“我以為我爸那朋友玩我呢,后來一打聽,原來入門都是學(xué)雕蘿卜,基本功,就跟學(xué)武術(shù)的扎馬步一樣!”
“然后你就乖乖地回來了?”
席思永點點頭笑笑,有幾分無奈,像是要看破紅塵,卻偏偏纏繞著幾分俗念的那種不甘:“我爸就說我,當(dāng)初你不是覺得非干不可嗎,你不是覺得這就是你的人生夢想神圣不可褻瀆嗎?你說你要去做廚師的時候,有沒有認認真真地思考過,這真的是你可以為之堅持一生、放棄一切的那條道路嗎?其實我之前也挺抵觸我爸的,覺得他什么都替我安排好,總拿他的人生經(jīng)驗來要求我苛責(zé)我,弄得我的人生特沒勁兒??墒俏也蛔咚o我安排的這條路,我總得走另一條路吧?連你想走什么路都不知道,那還玩什么叛逆呢?”
“所以黎銳說我沒你唱得好,沒你有激情,Passion,嗯,說得對啊。人生路長著呢,要那么多激情,那么多勁兒干什么?我看不到另一條路,就算看到了,又不知道它能不能讓我堅持一輩子,又怎么會有動力?”
鳳爪烤得香酥脆嫩,又物美價廉,不知勝過多少珍饈佳肴。成冰搖頭晃腦地啃著鳳爪,只是有些不甘心:“難道所有的路,一定要計劃好了,看到目的地在哪里,沿路是什么風(fēng)景,才能去走嗎?再說你不去試試,又怎么知道這件事不值得去做?”
席思永沒答腔,良久后猛地湊過頭來,近得就差貼到她臉孔,眉間額上都是淺淺的紅,竟有幾分勾魂攝魄的意思:“要不要試試?”
成冰被嚇得往后一縮:“你要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