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喬亙：農業(yè)問題和投資過剩問題是中國首先要進行的經濟改革

高橋亙　目前擔任日本銀行金融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曾任金融研究所所長。高橋亙1978年畢業(yè)于日本東京大學，并于同年進入日本銀行工作。作為日本銀行的最高智庫，金融研究所與包括中國社科院在內的中國許多經濟金融研究機構有著廣泛而深入的交流。高橋亙在擔任金融研究所所長期間曾多次訪問中國，與中國的官員及研究者交流，對中國的經濟金融政策與運營狀況有著深刻的理解。

這次采訪過程中，大多數日本經濟學家都認為，“廣場協(xié)議”簽訂后，日本政府為防止經濟衰退所實行的金融放松政策是造成日本泡沫經濟的最重要的原因，且不止一位被采訪者指出，這是日本經濟學界的共識。

但高橋亙卻認為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如果說只是因為實行金融放松政策就造成了泡沫經濟，那么在1985年之前，在20世紀70年代的前期，還有20世紀60年代的“巖戶景氣”時期，日本都曾實施過金融放松政策，但是并沒有出現(xiàn)像20世紀80年代后期那樣的泡沫經濟。而且自1990年以后的20年來，日本銀行一直采取的都是低利率政策，但不是也沒有再出現(xiàn)過泡沫嗎？所以說低利率政策是造成泡沫經濟的唯一原因，那未免太單純了吧?！彼f。

高橋亙認為，在瘋狂的不動產投機背后，是金融放松和金融自由化導致的日本整個銀行環(huán)境和金融結構的巨大變化。金融的自由和放松，使得日本的大企業(yè)有了外匯收入和其他融資渠道，他們不再去銀行貸款。銀行只好把存款投資于國債以及被認為安全而回報率高的房地產，這使得整個金融投資開始向房地產領域傾斜。

同時高橋亙還指出，日本的稅制也是導致不動產交易活躍的重要原因之一。由于在繼承遺產時，繼承不動產可以比繼承現(xiàn)金少繳不少稅，這使得不動產成為爭先購買的對象。

“當然，比較樂觀主義、過度幸福主義的看法，也讓日本人對未來充滿了信心，這也使得設備和房地產投資異?；钴S?！备邩騺冋f。

高橋亙進一步指出，在日本這種資金循環(huán)結構的巨大變化的背后，是日本經濟由高增長型經濟向低增長型經濟的轉變，而經濟增長率降低的背后，則是勞動人口增長率的降低。在這種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大的結構變化之中，又出現(xiàn)了泡沫經濟，兩者疊加才造成巨大影響。

因此，高橋亙認為，如果硬要把中國和日本作對比的話，兩者泡沫背后的經濟背景才應是比較的重點。“金融自由化、金融構造的變化、宏觀經濟從高增長到低增長、勞動人口增長率的降低，這些是日本泡沫經濟發(fā)生時，日本經濟發(fā)生的結構性的變化，中國是否存在這些結構性的變化，我覺得這些是中國官員和學者在考慮應對泡沫經濟時必須要意識到的問題。只有意識到這些，才能夠抓住本質，在好的時間點及時進行必要的改革，而不至于在泡沫破滅后使經濟承受致命打擊?！备邩蛘f，“如果在泡沫經濟的背后存在可能導致中國經濟構造發(fā)生大的變化的因素的話，那么泡沫破滅后的中國可能就會變成20世紀90年代的日本?！?/p>

實際上，在各種內外因素、微觀宏觀因素的綜合作用下，中國政府正逐漸在推進金融自由化的道路上發(fā)力。但是正如宋鴻兵①先生的《貨幣戰(zhàn)爭》一書所帶給中國人的警示一樣，金融自由化毫無疑問將是一段充滿艱險的征程，且一旦走到一定程度，就無法回頭。當我詢問高橋所長金融自由化是否應當是中國前進的方向時，他未置可否，僅表示：“這是一個大的抉擇，取決于中國自身的判斷?！?/p>

他進一步補充說：“從日本的經驗來看，金融自由化是日本經濟國際化的一個必然發(fā)展結果，當一個個必然因素成型后，金融自由化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如今中國已經產生了多少當年日本的那些必然因素，這將決定中國的方向。不過至少，人民幣的海外市場還沒有成型，中國的證券市場也尚未對海外開放，中國還有選擇的余地?！?/p>

但縱使泡沫經濟背后有些許結構性原因，日本銀行當年沒有在正確的時機對利率做出合適的調整卻是無法原諒的重大失誤。正是因為如此，在1997年，日本銀行進行了一次大的修改，并制定出了新的《日本銀行法》?！爱敃r修改的一個大的爭論就是，日本銀行正是因為當年過度重視國際協(xié)調、國際匯率等，才最終導致了泡沫的產生。因此，新的《日本銀行法》規(guī)定了日本銀行的金融政策的最終目的就是穩(wěn)定國內物價?！备邩騺冋f，“在執(zhí)行金融政策時不應該過分重視國際協(xié)調和國際匯率，這是日本銀行對泡沫經濟的一大反省?！?/p>

最后，在我的一再要求下，高橋笑著給中國政府提了一個小小的建議：“中國在進行經濟分析的時候，在統(tǒng)計方面可能需要更加努力和認真，這可能涉及統(tǒng)計的制度?！?/p>

（以上一切觀點僅為高橋亙個人觀點，與日本銀行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