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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校道上的人多了起來,迎面的年輕父母,牽著個孩子,想是第一次來,指指這個,問問那個,快活的新鮮的趣味,韓煦笑著望他。
想起,當年她第一次來中大,終于,勇決地。
實習很苦,在婦產(chǎn)科,她給產(chǎn)婦插尿管、清潔下身,甚至她們便秘的時候,她要戴著透明的手套,給她們用開塞露。
輪值夜班的時候,天寒地凍,白褂子外面也只能松松披一件棉衣,寂靜子夜,倦極想打個盹,卻總有呼天號地的產(chǎn)婦慘叫著送來,她驚她怕她手忙腳亂,心時刻抽緊,跟在醫(yī)生和護士長的后面,搬這個拿那個,不小心就被罵個淋頭,連委屈地抽一下鼻子,都沒空。
偶爾回到家,連盼信的力氣也減了,看著畢盛的信里越來越多的高考命題方向、模擬題和招生簡章,她更感到無比遙遠、無比漠然、無比不相干,心里遂抹了一把灰似的,卻掩不住汩汩的悲哀。
她的回信越來越短,心乏了,沒有力氣了,這強弩之末,這戲近尾聲。
他卻只當她全力備戰(zhàn)高考。
他知道她的成績在全級排名30名之內(nèi),他知道她的第一志愿報了中大經(jīng)濟管理,他知道她第三次模擬考試又連晉四名。
他心情很好,每一天早上的陽光,斑斑點點的金色射進窗子,他感到日子好像一朵徐徐綻開的花兒,一天舒展一點兒,就要完全地張揚地盛放。
韓煦卻出奇地冷靜,實習回來,已經(jīng)沒課了,只是畢業(yè)的手續(xù)要奔走一下。她在家里坐著,等著去一個縣醫(yī)院報到。
高考的三天,喧嚷的酷暑和掙扎,她坐在窗子里,聽路過的學生欷歔著題目的深淺。
她坐著,好像等待倒數(shù)的宣判。
7月10日,高考結(jié)束的第二天,畢盛的信又來了,那是他最后的一封信,只是當時,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最后。
他說這個暑假他不回海豐老家了,一是跟導師去河南魯山做個礦山考察,一是等她的好消息,他相信她一定能考上,他有預感。
“我會一直在中大等你,在這里等你。夏天的草地真漂亮,真想和你照張相,就在孫中山雕像下面的草地上可好?
“雖然我知道,你實在是個頂厲害的小姑娘,可我還是好想,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p>
夏天的蟬在窗外一大片聒噪,偶爾停下來,悄無聲息的午后,是誰在細細長長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