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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的這兩種情況——對國家和個人競爭力的爭論,以及對包容式民主公民權(quán)的爭論——都是嚴重而緊迫的。但是,這里還有第三種情況,或許是不用一種俗套而模糊的說法,就更難把它說清楚,這種情況更鮮為人知。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平實而激昂的方式來表述它,是一次在向一群我所在學校畢業(yè)多年的校友發(fā)表一番講話之后。之前我一直在贊揚哥倫比亞大學的核心課程——這些課程,在兩年時間的文學和哲學經(jīng)典課程之外,還要求每個學期學習美術(shù)和音樂。最近,已經(jīng)加入了一門稱為“科學前沿”(Frontiers of Science)的新課程,該課程旨在確保學生畢業(yè)后對當代科學發(fā)展有一些基本的了解。我談話的重點是有關(guān)杰弗遜的觀點——公民教育。當我講完后,一名年長的校友站起來,說了句意思大約如下的話:“教授,這些都非常好,但是你忽略了要點。”我不由得心生一陣不安,問他要點是什么。他說:“哥倫比亞教會我怎樣享受生活?!?/p>
他想說的是,大學讓他充分感受和領(lǐng)悟了本來會將他排除在外的某些體驗。他閱讀費勁的文學作品和理解基本的政治觀點的能力,還有他對顏色與形狀、旋律與和聲的敏銳性,都得到了提高和深化——現(xiàn)在,風燭殘年的他對此欣慰不已。這樣一種教育是阻擋功利主義價值觀的一道籬笆。它的世界里,沒有教條的位置——只有對事實的意義,或事實本身的爭論的位置。它平息人類的欲望,讓他們?nèi)ソ佑|藝術(shù)作品。在某種程度上,這些作品記錄了他們自己的憧憬,卻又超出了一個人僅憑一己之力想向自己闡明的東西。這位紳士提醒了我,它是充實的人生中無可估價的體驗之一,毫無疑問,我們的大學有責任誘導并激勵學生朝此方向努力。
如果說這一切看起來過于虔誠和真摯的話,我想起了一番可與之媲美的個人評論,我曾經(jīng)聽我的同事朱迪斯·夏皮羅(Judith Shapiro)說的。他是布林茅爾(Bryn Mawr)學院的前院長和當時的巴納德(Barnard)學院的院長,在一群年輕人面前,就他們應(yīng)該對大學有何期待的問題,他說:“你們想要的是,你們的大腦成為一個有趣的地方,伴隨你們度過余生?!敝斓纤购湍俏桓鐐惐葋喰S褍蓚€人所說的,有時稱為“自由教育”(liberal education)——這在今天是一個危險的詞匯,它跟現(xiàn)代意義上的“自由政治”(liberal politics)這個詞沒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前伯洛伊特學院[Beloit College]的院長維克多·費拉爾[Victor Ferrall]建議,廢除掉這個討厭的形容詞,換上“broad[廣博],open[開放],inclusive[包容]”等平實的詞匯,或者就用“general”[通識]這個詞匯。)“自由教育”這個詞源于希臘和羅馬——那里的女人被認為低男人一等,奴隸制是文明社會一個可以接受的特征——保持的“博雅教育”(artes liberales)古典傳統(tǒng),因為“那些自由人或紳士都具備學習的閑暇”。這個詞,在中世紀的學者那里得到了保留,在我們稱之為文藝復興的學術(shù)復興時期又得以傳承,在啟蒙運動時期,自由教育的傳統(tǒng)又在歐洲得以幸存和繁榮,但在很大程度上,它依然只是統(tǒng)治精英的囊中之物。
從這一段長長的回顧中,我們可以看出,美國與眾不同的貢獻在于,它一直在努力將自由教育大眾化,開展它,體現(xiàn)出基本的美國原則:所有人,無論其出身,都有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用一句馬修·阿諾德經(jīng)常被引用的話來說,“了解世人最偉大的思想和言語”有助于這種追求。這種有關(guān)受教育內(nèi)涵的觀點經(jīng)常受到嘲諷,認為是既勢力又狹隘,脫不了舊時窠臼,還不能欣然融入新時代;但實際上它兩者都不是,這一點,阿諾德說得很明白,在一句(絕少受到引用)的話中,他清楚地表達了他的觀點:“借助這種知識,讓我們固有的觀念和習慣接受新鮮而自由的思想的滌蕩?!?0換言之,過去的知識有助于我們嚴肅地思考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