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讓心靈在人間煙火中互相溝通 2

少年游 作者:甫躍輝


在最純樸的生活里卻具有魔幻色彩的意象和景致。它們不是一個文學家利用技巧刻意“變形”,而是生活里可能實有發(fā)生的事情?!都t馬》里的“隊長”,英雄美女躍馬奔騰,而那女子卻是一把“梳子”變成的精靈,當那把梳子在火中發(fā)出帶血的嘶鳴與異味,當那匹紅馬突然消失的瞬間,一個英雄的落寞從此開始。一幅幻象式的圖景就這樣呈現在讀者眼前,虛實兼?zhèn)??!遏~王》里的白水湖中是否有魚王,魚王究竟意味著什么,小說將一條罕見的大魚曬上湖邊,它的出現無疑改變了這個世界的秩序,而這一切的真正推手其實就是人自己。小說的結尾是魚王骨架的呈現,“少了一根刺”或許也是一種獨特的意味。一個曾經安寧的、充滿不可知性的世界開始了它裸露的、不再神秘的時間。

作為一名寫作者,甫躍輝不是“編織”(這同樣是一種合宜的創(chuàng)作方式),而是在回憶,回憶那些親歷的事件,回憶和梳理那些仍然揮之不去的感受。所以個人的成長故事在小說里同樣時有所現?!蹲呤г谇锾斓囊雇怼泛汀渡倌暧巍肥瞧渲械拇碜髌贰!渡倌暧巍肥且环N近乎于“在路上”的小說,讓人聯想到“某某歷險記”的故事。“我”在十二歲時出走,直到二十歲時已經經歷了很多。“悠悠”、“小木頭”和“我”共同經歷過的一切,在今天看來,在大歷史的喧囂中可能都算不了什么了,但在“我”的心間,它們卻是一段永遠抹不去的美好記憶,這種美好并不是指生活本身,而是回憶它們時帶來的欣慰和溫暖?!蹲呤г谇锾斓囊雇怼肥且黄罹弋斚滦缘男≌f。但小說所寫并非是農民工進城的底層生活。李繩和同村女子曹英之間心有相通,但誰也沒有勇氣去表白。這種不可言說的曖昧和毫無理由的阻隔,恰恰為小說故事增添了懸疑式的色彩。李繩“騷擾”式的電話,曹英從不耐煩到好奇,直到把在這樣的電話里傾訴視為自己精神寄托的一部分,將一種懸置性的關系推到極致。小說的結尾,李繩作為一個暗戀者,出于超越愛情的愛與善,做出了讓所有人意外的選擇:行兇殺人。一切在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景況下達到感情與沖突的致高點。小說傳達出一種難以理清,但人人似曾相識的生活與情感狀態(tài)。

滾石河,這條流淌在作者故鄉(xiāng),同樣流淌在作者心中的河流,帶來了、帶走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感情。甫躍輝還寫過一篇名為《滾石河》的小說,一個孩童眼中的母親出走,父親的仇恨與惦念,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辛酸生活,也是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書寫。在《街市》《初歲》這些作品中,雖然故事的悲劇程度不同,但它們一一都是滾石河邊鄉(xiāng)村生活的寫照。共同構成這一幅明暗雜揉、悲喜兼具的鄉(xiāng)村景觀。

由于大部分小說的回憶性質和親歷原因,甫躍輝的這些小說似乎很少讓社會大歷史直接介入其中,它們大多是一時一地人們最基本、最常態(tài)的生活反映,是生死愛恨的基本形態(tài)的表現。作者是帶著理解、同情的筆調去寫的?!度杠S》里的鄰里兩家,看著大打出手,注定老死不相往來,到最后卻言歸于好,互相關愛。特別是《魚王》,小說開頭部分,“村長”就引入了一個外來者“老刁”,他要承包村里的白水湖,這可是村民們從來的“共有財產”。但小說最終還是沒有寫成“三農題材”。“老刁”父子和村里的少年們努力結成友好關系,“老刁”時時處處想方設法融入到村民當中。小說故事是在劇烈的矛盾沖突中走出高潮的,村民們以極端的、暴力的方式趕走了外來承包者。但我們讀到的卻是作者對人與人不能溝通的追問,并沒有在“社會問題”的是非上做過多停留與關注。且小說結尾處,“老刁”父子的離去和魚王的消失同時成為故事的收束。這是深有意味的,且不說,“老黑”等村民還在愧疚中停歇了他們的瘋狂之舉。

甫躍輝這樣的作家,他的小說竟然沒有受到青春文學、時尚小說甚至學院寫作的影響,他以自己的方式,遵從自己的感受、感情和記憶,在寫作中表達自己的意念和對生活的理解,尋找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關系要素:溝通。探討這種不可溝通與不可逾越造成的悲劇與悲哀,這是一種值得尊重、提倡和呵護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當然,我也一樣希望,他今后的創(chuàng)作如要繼續(xù)前行,還必須要跨越出記憶的圈套,打破已有的格局,向更加宏闊的天地去努力前行。但這一切必須基于他對內心的遵從,對藝術的珍視,對人與人感情溝通的要求,讓文學或者說小說承擔它最應承擔的職責,就像他目前正在做的這樣。如果失去這些本色的追求而設法去和別人趨同,則很容易掉入大而無當的窠臼,那反而迷失了自己。寫作就是這樣一件時時掌握雙刃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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