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9月11日,鄧小平和鄧紹圣以及其他近200名勤工儉學學生—他們當中大約有一半人來自四川,從上海乘坐“盎特萊蓬”號郵船赴法。他們乘坐的是價位最低的四等艙,沒有自己的客艙,也不能到餐廳吃飯。他們只能睡在甲板上或者通風條件很差的貨艙里,而且要自己找地方準備一日三餐。從幾位勤工儉學學生的回憶錄中可以看出,他們這次航行吃盡了苦頭,有很多人暈船,還有很多人開始想家,以至于還沒有到馬賽,很多人就已經(jīng)在自問:這輩子是否還能回到祖國?
鄧和他的同伴們于10月19日抵達馬賽,隨即前往巴黎。華法教育會的官員把這些來自重慶留法預備學校的學生每20人左右分為一組,并按組把他們分送到一些省的中學就讀。鄧小平和他的叔叔鄧紹圣被分在同一個組,他們被送往諾曼底的巴耶中學。
在巴耶中學,這些年輕的中國學生被編在一個特殊的班里,重新開始中斷了的法語學習。按照原定的計劃,他們要繼續(xù)學習法語,直到他們的法語達到一定程度后,才能開始學習正常的中學課程。在這個階段,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可能轉(zhuǎn)到別的學校學習,還有一些人則選擇到工廠做工,為的是能學到一些基本的工業(yè)技能,同時也是為了多掙些錢,用作日后進一步學習深造的費用。其中后一種學生都是家境比較貧困的勤工儉學學生,他們到達法國后沒有多余的錢可以存在華法教育會,家里也沒有錢接濟他們。
更大的麻煩還在后面。1921年1月,華法教育會發(fā)出通告,說該會的經(jīng)費已經(jīng)用完,只有那些能自己支付費用的學生才能繼續(xù)留在學校就讀。引發(fā)這一危機的根本原因在于華法教育會管理不善。當初,教育會容許來法國的勤工儉學的學生眾多,但它沒能開辟新的財源來滿足日益增加的開銷。其實,這個危機是可以避免的。如果李石曾(此時他已回國)和發(fā)起留法勤工儉學活動的其他負責人能夠積極地去募捐,結(jié)果也許不會這么糟。然而他們沒有這樣做。在整個1920年,他們對這項運動逐漸失去興趣,部分原因可能是這件事管理起來太麻煩,但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認為,要加強中法文化聯(lián)系,把法國有用的知識引入中國,有個更好的辦法,那就是按照法國的辦學模式在中法兩國設立高等教育機構(gòu)。這個設想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能得到法國政府的資金支持,這筆資金法國政府可以從1901年的庚子賠款中調(diào)撥。很顯然,這一點是勤工儉學運動無法做到的。
這些遠離祖國的勤工儉學學生并不了解這場危機是怎么發(fā)生的。所以當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以華法教育會會長的身份在巴黎宣布,該會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再也無法照顧他們,他們必須自謀生路的時候,這些留法學生感到十分震驚。
對鄧小平來說,這場危機導致的直接結(jié)果是,他所在的巴耶中學那個特殊班被撤銷了。當時,他家里還給他寄錢,按理說,他可以請求華法教育會為他另找一所學校。但他并沒有這樣做,而是到了克魯梭的施奈德鋼鐵廠做工,他這樣做或許是自己的選擇,或許是接受了其他人的勸說。克魯梭位于巴黎和里昂之間。在施奈德鋼鐵廠,當時已經(jīng)有幾十名勤工儉學學生和約一千名普通的中國工人在做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