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大學校，已有三年，中間因事離校多日，現(xiàn)在又要遠行了。諸君犧牲了許多時間的功課，開會送我，我實在抱歉之至！

我這次出去，若是于本校不免發(fā)生困難，我一定不去。但是現(xiàn)在校中組織很周密，職員辦事很能和衷，職員與學生間也都是開誠布公，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事了。

我出去的意思有好幾層：

本校自民國元年到現(xiàn)在，可算是在試驗時代中。近幾年校里都有些改革了。就是大戰(zhàn)之后，各國大學也有一番改革，大都將少數(shù)人所受的高等教育，求他普及，如平民大學、勞動大學等。其余專講“國家主義”的，守舊的大學校，也不能不改革了。我很愿意知道他們改革的狀況。我大約先到法國再到比國，然后再到德、意等國。凡有可以參考的材料，臨時由書信傳達。

近幾年，國內(nèi)學術界覺得人才不足，是無可諱言的。我這次要實在的去考查專門學問用功研究的留學生，想法幫助他們，預約他們深造，留待將來校中聘請。一方面也想請外國的教習。從前我們請的外國教習，都是隨便由使館里私人關系請來的，或者所教非所學，或者一意敷衍。這次出去，都要請各大學里大學問家負責，替我們介紹。且現(xiàn)代各國學者，如杜威、羅素諸先生，大都很愿到中國來。因為他們關于本國本洲材料，已經(jīng)搜盡了，都覺得遠東風習，很有參考的價值。所以有多少名人要到中國考察，住居一二年的，我遇見時都可以預訂行期。

本校儀器尚未完備，本可寫信到外國去買，但我這次親自去采辦，也覺好些?，F(xiàn)在全國沒有一樣關于美術的東西，說到美學美術，我們都不敢開講。這些材料，無論真本或摹本，我都要采集一點。

本校圖書館甚不完全。蔣先生籌劃在第一院空地建筑一所大圖書館。但是經(jīng)費不夠，政府不能應給，只好向各方面募捐。華僑方面，時常有信來，要我到南洋去，并且他們也有好些子弟，到此地來旁聽的。所以我想在回來時到英屬、荷屬……各處去看看，順便募點捐款。

退還庚子賠款，各國都很有此意，不過因經(jīng)濟關系，他們好多已經(jīng)列入預算。美國和中國的日親一日，多半因為退還賠款，開辦清華的緣故。前回李石曾先生、陶孟和先生和南京高師的郭秉文先生，在各國曾經(jīng)談起過了。我們倘能收回，一面可以擴充國內(nèi)的高等教育，一面也可以培植留學的人才。他們教我親自和各國政府再商量商量，這也是我要做的。

里昂中國大學辦宿舍和預科，且預備請章太炎先生出去。內(nèi)里一切情形，他們也教我去看看。比國見了法國這樣，也撥了一所房子，給中國人住，與工藝大學甚近，我們正好利用，使一輩勤工儉學的人，又能生活，又能求知識。其他如魯番大學的恢復，國際大學的建設，都在比國，我也想去考察一番。德國大戰(zhàn)之后，教育很有改革，我想再去一回。英美我尚未到過，這次回來時候，必定從英美經(jīng)過，打南洋回國。自今天起，至我回來之日止，這個時期內(nèi)，所有職務，已請蔣夢麟先生代理，諸位可以同他接洽。現(xiàn)在要到湖南去，也許還要回到北京一次。

我對諸位的臨行贈言，也不過幾句老生常談。第一，望大家要特別注意體育。我們收了體育費，原望讓大家自由去運動的，可是二年來尚少效果。諸位何必要做成“書癡”相，弄得曲背彎腰呢？這一層愿大家各就所好，多多運動。歷年華北運動會，通知到我們，都沒有法子。論人數(shù)北京大學最多，為什么一個都沒有加入呢？雖然我們并不要在比賽場上出風頭，但是有益的運動，我們決不可不練習。

次之，五四而后，大家很熱心群眾運動，示威運動。那一次大運動，大家雖承認他的效果，但這種驟用興奮劑的時代已過去了。大家應當做腳踏實地的工夫。這時間父兄可以容我們用功，各方面都無牽制，而且現(xiàn)在校中行了選科制，正給諸君自動用功的好機會。那可自己空耗光陰呢？若是錯過，真對不起自己，過了幾年，要學也沒有機會了。但是并非只管用功，其余一概可以不管?！拔逅摹焙蟮奈ㄒ缓媒Y果，是平民教育。乘我們用功的余暇，辦些學校，教育那些失學的人，就是犧牲光陰，也很值得的。這種事也是腳踏實地的初步。即如現(xiàn)在的調查災區(qū)，也是服務社會的要端。此等事很望不斷的做下去！

其次自治。本校學生的自治，近來比從前好多了。但是宿舍里、公寓里，也還免不了鬧笑話。校外說我們的人很多。即如從前學生會里鬧意見，往往丟了正文，兩下打筆墨官司，種種揭帖，叫人看了難受。要是看的人信了他們的話，那對面的人幾乎不能做人了！設身處地，又當如何？我們見了別人的過失，總要用憐愛的意思勸告他，不可驟加攻擊。我希望此后諸同學均互相親愛，厚于責己，薄于責人。

我希望在回來時，得見諸位比現(xiàn)在更有進步！并且謝諸位開會送我的盛意！

（1920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