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 在北京二
我們到了北京,第一要做的事,是去訪問在北京學校里的同鄉(xiāng)。次日是十一月廿二日,便同了林秉鏞柯樵二君至醫(yī)學館去看俞榆蓀君,俞君是臺州黃巖人,又曾經(jīng)在水師是同學,是從前相識的,此外又至京師大學堂譯學館各處,卻不曾去找人。至初六日又訪榆蓀,同柯采卿(樵)三人照相,并在煤市街飯館吃飯,十六日同采卿訪榆蓀,見到溫州永嘉的胡儼莊,因同至廣德樓觀劇,十八日晚,同了柯采卿徐公岐吳椒如至榆蓀處告別。在初七那一天里,曾經(jīng)到大學堂,訪問紹興同鄉(xiāng)馮學壹,不料一見就是滿口北京話,打破了同鄉(xiāng)人的空氣,不覺興味索然,便匆匆別去,以后也就不再去找別的同鄉(xiāng)了。榆蓀因為是舊友,所以特別過往頻繁,而且為人也很誠實,在醫(yī)學館畢業(yè)后在北京做事,逐漸升為醫(yī)務(wù)處長。有一年東北鬧鼠疫,情形很是猖獗,他前去視察,已是任務(wù)完畢了,臨行因為往看一個病人,終于自己也染病而亡,這事問醫(yī)學界的朋友,或者還有人知道的吧。
我們于十一月廿五日至練兵處報到后,廿八日起在軍令司考試各項學科,至十二月初二日上午這才考畢。詳細情形已經(jīng)不記得了,大抵只是上午考一兩門,下午是休息吧。由軍學司長譚學衡來監(jiān)考,他是廣東人,也是水師出身,與黃老師談得很投機,戴著藍頂花翎說英語,很是特別的事??荚囃炅艘院螅恢獮槭裁词掠值R好久,至十九日才乘火車出京。據(jù)日記上說,火車是二等室,價二十九元,也實在貴得很,與民國后的京浦路二等車差不多了,不過那時所謂二等實際與頭等也相差無幾,四個人一間房,上下四個床位,但只是這樣罷了,此外設(shè)備是什么也沒有?;疖嚾耘f要行走四天,便是第一天停在順德,第二天渡過黃河,停在鄭州,第三天停在駐馬店,第四天到漢口的大智門。這一次卻可以住宿車中,不要搬上搬下的住客棧了,所以方便得多,吃飯卻仍要到各站時自辦,其時賣東西的很多,不成什么問題。記得梨子特別好吃,一路上買了不少,雖然小販因為我們是“外江佬”,多少要欺侮一點,仿佛是要一個“大子”(二分銅幣)一個,但在我們看來卻不算貴,便買了有半網(wǎng)籃,路上削了來吃,我當初不會旋轉(zhuǎn)削梨法,一路學著削,走了半路梨將要吃完,整個削梨,梨皮一長條接連不斷的削法也給我學會了。
說到北京的名物,那時我們這些窮學生實在誰也沒有享受到什么。我們只在煤市街的一處酒家,吃過一回便飯,問有什么菜,答說連魚都有,可見那時候活魚是怎么難得而可貴了。但是我們沒有敢于請教那魚,而且以后來的經(jīng)驗而論,這魚似乎也沒有什么了不得,那有名的廣和居的“潘魚”,在江浙人嘗來,豈不也是平常得很么?至于烤鴨子,就是后來由于紅毛人的賞識而馳名世界的“北京鴨子”,也無緣享受,因為那時是整只不能另售的。我們那時可以買得的北京名物,無非只是一兩把王麻子的剪刀,兩張王回回的狗皮膏,和一兩幾十小粒的同仁堂萬應錠,俗稱“耗子屎”的一種可吃可搽的藥,回南京后狗皮膏的用處不得而知了,但這“耗子屎”卻幫助我醫(yī)好了腿上的瘡,是于我大有好處的。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