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娘用衣袖擦了擦迎風(fēng)流淚的雙眼，扳著秦月芳的肩膀端詳了好一會，才把眼前的女人與秦月芳這個名字對接在一起，想到當(dāng)年秦月芳與女兒的關(guān)系，老太太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臉樂成了一朵干枯的菊花，又是搬板凳，又是倒開水，熱情得好像是自家的小翠回到了娘家。

秦月芳從提包里拿出兩盒巧克力派遞給小翠的娘說：“嬸子，我知道您牙口不好，給您帶了一些咬得動的點心。”

小翠的娘接過點心，拉著秦月芳的胳膊，翕動著缺牙漏風(fēng)的嘴說：“你總有四五年沒有回老家來了，嬸子挺想你的，今個晌午就在我家吃飯，我還給你烙你和小翠都愛吃的玉米摻白面煎餅?！?/p>

秦月芳急著回家，謝絕了小翠她娘的好意，拎起兩個提包就要上山。小翠的爹在一旁對秦月芳說：“你先別急著走，啟明他爹知道你今天回來，讓我見到你時告訴他，他讓人下山來接你?！?/p>

秦月芳笑著說：“我走山路的武功還沒有廢，走路上山一不磨輪胎，二不費汽油，還能鍛煉身體，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可以走到家了。”

小翠的爹急忙攔住她說：“那不行，這是我和啟明他爹說好的事，他要是不說讓人下山接你，我就直接送你上山了?！?/p>

小翠她爹說完，走到院子外邊，放開嗓門朝山里連喊了幾聲：“月芳回來了，月芳回來了，月芳回來了！”

在去往山里方向一百多米的一棵老榆樹下，住著一戶人家，從這戶人家走出來一個中年婦女，她對著山里也高喊了幾聲：“月芳回來了------”

在山溝往里拐彎的地方，有幾個人正在田里干活，其中一個小伙子放下手里的家什，也放開喉嚨朝山里喊：“月芳回來了，月芳回來了！”

過了不到兩分鐘，通過剛才幾個人的口傳回一句話來：

“知道了！”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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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芳很熟悉家鄉(xiāng)這種延續(xù)了多年的通訊方式，盡管前幾年村里已有人家安裝了電話，近幾年不少青年人也裝備了手機，可以在山外辦事時使用，但村里人暫時還沒有丟棄這種傳統(tǒng)的傳話方式。有些人家有了事，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你站在門口大聲吆喝幾聲，就有人當(dāng)你的傳聲筒，像“小峰，你娘讓你回家吃飯！”“秀榮，去溝口接你姐回家！”一個呼喚內(nèi)容很快就會通過多個人的口，響遍鄭長莊整條山溝。

這種通訊方式經(jīng)濟(jì)實惠，既可以節(jié)省經(jīng)費開支，也能夠加深村民感情，不足的地方是有時候傳送的內(nèi)容“失真”。有一次，住在山腳下的鄭方隆家的牛臨產(chǎn)，鄭方隆去山外趕集沒有回來，他老伴呼喊分家后住在山上的兒子：“清泉快回來，咱家的?？焐??！?/p>

離她家不遠(yuǎn)處的一個男人幫她朝山上喊：“清泉快回來，你娘家的牛快生了！”

再住上邊的一戶人家的一個男孩子接著朝山上喊：“清泉快回來，你娘快生了！”

鄭全興喊完話剛過了十幾分鐘，就有一臺小四輪拖拉機“突突突”地喘著粗氣，在布滿石頭蛋子的道路上，蹦蹦跳跳地沖下山來。

開拖拉機的“老師傅”，是鄭啟明只有十三四歲的小侄子春娃。

他說爺爺奶奶在家都等急了，早就催他下山。

秦月芳告別小翠的爹娘，坐在春娃駕駛的拖拉機上，沿著清水河溯源而上，雖然被顛得渾身肌肉亂顫，心里卻覺得熱乎乎的。

家鄉(xiāng)的大山向她張開了歡迎的懷抱。